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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卷 挽穹 第5章

(凹凸世界雷卡)繁星之辰

长廊里光线微暗,像是醺黄的暮光。

有浅浅的浮尘流动,白光从窗外透射进来,折柔成薄雾迷茫,弥散于四周。

外面种了高大的树木和各种植物,窗上的雕花玻璃映了一层碧色,再透进这室内,沉淀成夏日独有的清翠光影。

他一点点系上领结,看见面前的镜子里逐渐走近的人影,扬起嘴角笑了起来。

“母亲。”

皇后亦是微笑着的,浅浅应了一声,微微俯下身,从身后缓缓拥住他,双臂从他肩前滑下,交叠垂落在他胸前,脸颊轻轻贴上他头顶,姿态似怜爱,似依恋。

长长的漂亮卷发随着她的动作从肩旁滑落,是女性独有的柔美娴静。

浅紫色的软丝长裙华丽而精细,裙摆层层叠叠,波纹一样漫开,像是一泓温然的云。

她抬起眼,在镜子中和他的视线触在一起,极其相似的两双紫眸,是神秘而韵味深长的色泽,莹动如流。

雷狮轻轻拉紧领结,半大的孩子身形纤长,被剪裁得体的礼服修出优美利落的轮廓,已然能窥见日后的风姿。

那笑容从小就是张扬炫目的,漂亮的眼角轮廓尖锐,微微扬起。

皇后抚了抚他的头发,温声道:“怎么又跑来这里来了?”

“我房里没有全身镜。”雷狮说,目光始终未离开镜子,“我不知道今天的衣服合不合适,我要亲眼看见自己是什么样子才行。”

皇后又笑了笑,随后敛了神情,俯在他耳边低声道:“然而你看不见你自己,你所看见的只是你的影子。”

雷狮一怔,手指轻扣在衣领边。

半晌他无奈地拉了拉嘴角:“母亲,你是不是又在叨念些奇奇怪怪的诗句了。”

皇后捏了捏他的脸,说道:“你可别小瞧文学作品,它们来源于真实的感悟。”

她弯起唇,温声道:“这是一句诗,然而它阐明的是事实。”

雷狮与她在镜子中静静对视,片刻后,他轻声问道:“……为什么?”

皇后的指尖从他下颔轻轻滑过。

“你从镜子里看到你的容貌,你从别人的反应推敲你的行动。”她说,“你依托他们来构建自己的样子,脱离外物时你便看不见自己。”

“在我面前你是孩子,在仆从面前你是主人……每个人都在看着你,每个人所看到的都不是真正的你。”

雷狮目光未移,沉声道:“我心所想,即是我自己。”

皇后抚上他的脸颊,嘴角依然微笑。

“你心所想,也仅是你见过的自己而已。”

“每个看着你的人,所看到的都是不同的你……所以每个人也都自私地拥有着不同的你,这个影子由他们构建,属于他们自己,却是源于你。”

“而你也无法看见完全的自己,你还要去听别人的声音,一点点地修补自己。”

雷狮垂下眼帘,说道:“我才不愿意听风是风,被别人牵着脚步。”

“这不一样。你要成长,你要向比你更优秀的人学习,你才能得以进步。”

皇后将他轻轻拥在怀里,脸颊贴上他的发顶。

“你才五岁,你还有很长的路。”她低声说,“你会遇见更多的事情,你会得到另一份爱,代替我在漫长的岁月中陪伴你。”

雷狮抿了抿嘴角,弧度有些冷:“我不需要他人的施援。”

“这不是施援,这是人生的必须。”皇后说,“每个人生来即是不完整,总有那么一部分,需要在茫茫路途中去探寻。”

“有人比较幸运,一开始就能遇见;而更多的人则要耗费半生,甚至一辈子都不能得以完全。”

雷狮沉默着,手指轻轻绕着领结。

皇后抚摸他额前的发,随后将手遮挡在他眼前。

黑暗里,耳边的话显得尤为清晰。

“‘在爱中寻找你自己,不要到你镜子的谄谀中去找寻’。”

空寥的长廊静谧无声,满室醺黄的光晕,几乎能嗅到古旧的浮尘。

他轻声唤道:“母亲。”

无人应答。

他想要将遮在眼前的手拿开,动作时才发现并没有什么在遮挡他,他的眼前就是一片黑暗。

什么也看不见。他心底闪过一丝慌乱,试探着向前走。

没有脚步声。

这里除了一片黑暗,再也没有什么能予他反应。

他咬了咬嘴唇,猛地向前跑去,手臂挥舞着,却什么也看不见。

动作间他感觉骨骼在抽动,好像整个身子都被拔高了一截。

但没有什么可以印证。他只有压下心里的恐惧,奋力向前跑去。

双腿已经发沉,眼眶被汗水浸得发涩,一股疲倦涌入全身。

漫漫黑暗无穷无尽。他感到有些虚脱,几乎要绝望。

面前却缓缓亮起了两点莹光。

他精神一振,不管不顾地跑上前,与那点光亮渐渐接近。

漂浮着的蓝荧,有着淡淡的细碎的光点,美得像是幻想……他顾不得去思考那究竟是什么,沉于黑暗中之后,他对每一分光芒都极其渴望。

跑得越来越近了,他才看得清——

那是一双眼睛。

澄蓝的,清澈的色泽。

无所波澜,就静静地望着他。

他停下了脚步,睁大了眼,抬头紧紧盯着那双眼睛。

相望不相闻,无所声息。

他终于得以见到光亮,尚未来得及狂喜。

在那澄澈的眼眸中,他看见了自己的身影。

——是少年人的脸与身形。

他猛地坐起身,依然大睁着双眼,一手抵在胸前微微喘着气。

身旁是农舍平房的布局,初晨的阳光从窗外映进来,带着干燥的暖意,澄明干净。

他抬手抹了一把额前的虚汗,偏头看向身侧。

卡米尔仍在安睡,蜷在他身边,呼吸清浅,眉眼恬静。

雷狮抬起手,轻轻贴在他脸侧,俯下身去。

直到额头几乎相抵,鼻尖几乎相触。

他在这咫尺之距堪堪停住,垂下眼帘,用目光描摹眼前人的面容轮廓。

心绪藤蔓一样铺散而开,绵延交织,包裹了这一室。

眼神微沉,他一时怔怔出神。

这是我的爱吗?

还是……另一个自己?

是那份生命中的空缺……

还是……自己在未知的方面的反映?

在降生之际,被创世神从我血骨中剥离而出的……是不是你?

我那寻觅着的另一部分……

是不是你?

·

陆上的巡游暂时告一段落,与农民道别之后,皇族成员便向护城河行去。

花车停在大路边,他们步行离开田野,两侧路旁站满了前来欢送的农民。

土路上铺满了桂花,是新鲜摘下的,黄白细小的瓣蕊,使得一路上都散发着淡香,是亲民又优雅的,自然的气息。

女孩子们几乎舍不得落下脚步,但也不愿失了这步步生香的体会。

十里桂花相送,景致如诗,放眼成画。

卡米尔拢了拢帽檐,目光垂落在身侧与雷狮交叠的手,随后又轻轻移开。

不可避免地想起昨夜。

遮在眼前的手移开时,他看见雷狮正面对他微微笑着,食指轻轻按在他唇上。

但那触感,与方才明明就是不一样的。

雷狮什么也没说,他便也什么也没问,直到牵着对方的手回到房间里相依着入眠,他也还是没能想清,那到底会不会是一个吻。

非要解释起来,也可以说不是。雷狮摸一摸他的眼睛,手指碰一下他的嘴唇,也没什么不对劲。他们一起训练、互相拉伸筋骨的时候,常常有比这亲密得多的举动。

但若那真是一个吻,也没什么……不对劲的。

他们本就可以亲近。可以牵着手,可以拥抱。那亲吻脸颊与亲吻嘴唇的意味,也可以是一样的吧。可以让他想歪,也可以是单纯的喜爱。

毕竟在大哥眼里他大概还只是个孩子呢。

所以,如果他偶尔过分一下,也会被包容的吧。

这就是年龄和一起长大的好处,在这道保护层之下,可以放任那些不能公之于众的心思生长,一切能够被赋予另一层含义的亲昵举动,都是合情合理。

但若长久地习惯了这道保护层的存在,突破它的过程也会凝滞而艰涩。

他知道。

但是他沉溺。

·

码头上早就候了一艘游轮,挂着雷王星皇室专属的标志,除了众多起居室外还有着环声剧场,立体球场,电子游戏室等各项娱乐区,横跨全船的观光长廊,大餐厅和举行舞会的客厅,船上还有着一整支交响乐团。都是极豪华的配置,就算外观简洁无奇都掩饰不了那蓬勃的贵气。

皇族成员缓缓登上游轮。他们将由河入海,巡向更辽阔的地方。

雷狮站在甲板上,迎面拂来的风吹起他的头发,衣摆也随之飘在身后。

卡米尔来到他身边,轻声发问:“大哥,不进去休息么?”

“我不觉得累。”雷狮倚在栏杆边,目光投在远方。

卡米尔静了片刻,随后又轻声道:“这次出行,好像耗资很大。”

“那是当然。”雷狮淡淡斜起嘴角,神情略有不屑,“本来就说了,不过是找个名正言顺的理由出来玩而已。不极尽奢华,怎么衬这丰收之意。”

卡米尔点了点头,两人站在一起,看着身侧的风景不断变化。

风里的气味变得微咸,周围开阔起来,水面也逐渐变得碧蓝。

这是到海域了。

礼仪官出来指导列队,雷狮与卡米尔回过头,看到人们纷纷从游轮里走了出来,有序地列在甲板上,观光长廊上也站了许多人。

雷皇带着太子,与两位亲王站在甲板中间最显眼的地方。

游轮速度缓慢,他们就像在平地上一样,进行一次不用严肃认真的集会。

“诸位,”礼仪官率先发话,微笑着站出来,“我们大多时候,都生活于陆地之上,在皇城之中安居乐业。但请一定不要忘记,这茫茫水域,也是我们的家,更是我们的根基,是我们赖以生存的本源。”

人们配合地鼓起掌来,礼仪官继续说道:“用水,治水,亦是关乎生计的大事。大家应该都知道,宁亲王殿下曾领命于此修筑水利。现在,请让我们一同看一看这项工程——”

他指向河海交融处,高耸的堤坝独具气魄,滚滚浪花撞上又落下,重汇于流。

“大坝减缓了水势,极大程度上避免了水患,让这里的人民生活更安稳了。”礼仪官热情讲解道,“水坝内部构造精巧,可以进行蓄水、排水,同时拦截泥沙、净化水质,非常方便……”

人们纷纷鼓掌,笑着向宁亲王看去。宁亲王适时出列,向人们颔首致意。

“然后,请大家抬起头——”

人们向空中望去,只见蓝天一片,一时都有些疑惑。

礼仪官遥遥一挥手,那上空便忽然亮起了一片流光。

莹紫的色泽,汇成正六边形的框架,铺散成半片网状,在天际闪烁。

人群中发出一阵惊呼,礼仪官笑道:“这便是由礼亲王殿下提议并亲自前去修筑的星球防御屏!如何,惊喜么?”

人们再次鼓起掌来,礼亲王微笑,锐利的眼神在此刻都柔和许多。

“防御屏覆盖了整个星域,一般情况下是隐形状态,可以阻隔陨石和漂浮的太空垃圾,”礼仪官继续道,“同时也能隔离开未持有星域通行证的外来客,保障了星球的安全……”

掌声持续不断,连雷狮都挑着嘴角拍了几下手。礼亲王的目光正好投向这边,两人隔着相当长一段距离对视了一眼,皆是一笑。

卡米尔看了看他们,轻声问道:“大哥,你和礼亲王,是不是关系不错?”

雷狮收回视线,低头看向他说道:“他是我母亲的哥哥,我是要叫一声舅舅的。我母亲去世的那段时间……他帮过我许多。”

卡米尔轻轻“哦”了一声。触及了较为敏感的话题,他有些讷讷,不再言语。

雷狮轻笑一声,继续说道:“他一直对我挺好的,也是个很出色的人。当初父皇还说他修筑防御屏的难度和宁亲王修水利差不多,现在看来明显这防御屏要难得多啊。”

见雷狮没有什么别的情绪,卡米尔略微安下心来,点了点头。

这次出海照例是要慰问渔民的,不久游轮周围便聚了不少渔船,雷皇带着一干皇室成员前去与渔民热情交流,随后将一部分代表引到船上共同进餐,气氛友好和乐。

用过正餐后雷狮又到了观光甲板上,依旧闲闲倚在栏杆边,望着漫漫海洋。

海水碧蓝,波涛平稳,似一片温柔的怀抱。

卡米尔走到他身侧,看到他又出现了那种放松的神情,眼里浮着淡淡的光彩。

好看极了。

卡米尔垂下眼帘,轻声说道:“大哥好像很喜欢接近自然。”

“啊。”雷狮回过神来,轻笑了一声:“因为只有自然,才是干净的,不曾被什么人占有、也不曾烙下什么印记,可以是任何人的。”

他仰起头,朗声道:“我喜欢的不是自然——是自由。”

一阵海风扑面而来,拂出少年纤长利落的身形。

卡米尔张了张嘴,却什么也没说,只微微抿了抿嘴角。

许多时候,他都会接不上雷狮的话。说不清是真的不能说下去,还是因为太喜欢看那真实而自我的样子,以至于出神忘言。

身后传来一阵哄笑。卡米尔侧过眼,看见雷皇正与渔民推杯换盏,聊得热火朝天,一点不见违和。

他回过头看向雷狮,轻声道:“陛下算是一个非常优秀的统治者了吧。”

雷狮斜斜弯起嘴角,说道:“确实。他具备统治的才能,也善于将一件事做到顶峰。”

“但是,”那笑容忽然淡了,雷狮轻轻开口,声音微沉,“他的人生中,永远横梗了一个巨大的失败。”

甚少听见雷狮提起雷皇,卡米尔微微一怔,认真地看向他。

“他对我母亲非常好,他很爱他的皇后。”雷狮继续道,“然而我母亲并不爱他。这场婚姻完全由他主导,屈服于他的权威。”

卡米尔睁大了眼睛,一时有些难以言说的慌乱。

“我只告诉你。”雷狮忽然看向他,淡淡道,“不过你如果不想听,就算了吧。”

卡米尔和他对视着,片刻后摇了摇头。

“我想听。”他说。

雷狮轻轻一笑,重新望向海面。

“我母亲告诉过我,她年轻的时候,有一次随家族联谊的船出海。随后他们的船被海盗袭击,混乱中她被挟持到了海盗船上。”

“大概是因为急着逃离,没注意到少了人,她本来乘坐的那艘船先行离开了。她也知道这种事情很难说,没有怪他们。”

“之所以会被袭击,是因为那些海盗与联谊的其中一个家族结过仇。海盗们把我母亲关了几天,商量着要不要以她为要挟去要赎金,后来海盗头目来了,告诉他们不要对无辜的人员动手。”

“母亲说那是个很有原则的海盗。”雷狮说,“那海盗给她松了绑,问了她家族所属,随后另外开了小艇要送她回皇城。”

“当时那海盗大概是刚办什么事回来,听手下汇报完各项事务之后就亲自带她走了。母亲说海盗问她有没有被吓到时她当场就笑了,其实她和一般的贵族女孩不一样,她喜欢自由,喜欢刺激,梦想是开着飞艇在星域中闯荡。”

卡米尔忍不住弯了弯嘴角。那还真是一脉相承啊。

雷狮继续说道:“她问海盗为什么愿意送她回去,海盗说他不会对不相干的人动手。她就笑,问海盗是怎么说服手下的,海盗也笑,说因为他比他们强啊。”

“可能他们之间还发生了其他事情吧……我记不清她有没有和我说过,又说了多少。想来想去无非也就是那样,机灵古怪的贵族小姐看惯了各式各样的贵族子弟,心里腻歪,忽然就碰上个成熟稳重的海盗,而且比她更能野,浑身上下都是她前所未见的样子……然后该心跳心跳,该沦陷沦陷。小女孩的感情么,就是那一眼里包含的全部。”

就是少年人的感情,才可以这样纯粹简单。

雷狮低下头,轻轻笑了笑:“她说她当时就表白了,海盗没答应她,但态度很模棱两可。她告诉我,海盗说她还太小。”

“应该也不是不喜欢她,可能海盗有着更多的顾忌吧……就是因为太喜欢了,才会怕一时冲动而给她造成的伤害。”

声音忽然放缓了,带着丝丝的沉。卡米尔不知怎么的一怔,抬头对上雷狮的视线,忽然就有些不知所措。

所幸雷狮很快就移开了眼,说道:“但是回到皇城之后不久,她就与父皇订婚了。”

“知道父皇是怎么喜欢上她的吗。那时父皇刚登基不久,办事雷厉风行,每次朝廷集会都要登记出席的成员。不是记人名,而是记每个家族本应有几人出席,实际有几人出席。那时母亲族里恰好有一位官员卧病不起,又不敢在这当头请假,于是母亲女扮男装混在了人员里。”

卡米尔微觉惊讶,张了张嘴。

“够皮吧。”雷狮笑了笑,“如果她只是这样倒还好……但她太有看法了,直接和一位官员政见不合起了冲突。本来她的意见就比较对,那官员又是个急性子,言语暴躁,她就始终端了一副不疾不徐的笑脸,条条回应一针见血,把那官员说得脸都红了还梗着脖子想反驳,最后是父皇出来调和才算罢休。”

“其实都看得出来是个女孩子,也理解这应付的手段互相心照不宣,本来父皇也打算睁只眼闭只眼就过去了,她偏偏这么张扬夺目地来了一出,就被注意到了。”

“原因呢,也是随便想想就知道的吧。见多了娇羞怯弱的小姑娘,这种代替男性出席朝堂,于政事上有独到见解、还敢和官员正面杠上的女孩子,简直太带感了。”雷狮耸了耸肩,“越注意,就越喜欢,然后就是直接上门提亲。”

“能不答应吗?对方可是雷皇陛下啊。我外公外婆都是千恩万谢的,整个家族都觉得沾了光了——只有我母亲是不愿意的。”

“母亲和家里人吵了一架,吵得天翻地覆。他们都觉得她还小,以后会懂得这是为她好的。她盘算着要离家出走,刚翻完墙就被夜巡的侍女看见,后来就再也没有过机会。”

“她主动请求过父皇解除婚约,父皇每次都会对她进行一番掏心掏肺的表白,不厌其烦,告诉她一定会对她好的。”

“她说那段时间她每天都气得发抖。后来礼亲王告诉我,刚订婚的时候父皇去府邸看望她,她没理会,只是站在房门前的台阶上,居高临下地冷冷扫了他一眼。”

雷狮勾了勾嘴角:“结果,因为这一眼,父皇更喜欢她了。”

卡米尔也抿了抿唇,有些想笑。但想到这些经历,心里不免涌上淡淡的悲伤。

“后来……”雷狮的笑容中添了几分无奈,“也就是这样了,没有什么可说的余地。父皇对我母亲确实很好了,婚礼星球皆知,直接封为皇后,此前此后都没有过其他后妃,自她去世至今未娶……放在任何一个人身上都是莫大的满足了吧。但可惜偏偏就是我母亲。”

他轻轻叹了口气。

“我母亲恨他。恨皇宫的每一处。”

“这里毁了她的梦想,禁锢了她的一生。”

卡米尔不自觉地抿了抿唇。

雷狮看向他,轻声道:“她一直都是个很有主见的人……你可能没办法理解,对于她这样的人来说,和真正喜欢的人在一起,是一件多么重要的事情。”

卡米尔垂下眼,轻轻点头:“我知道。”

“我是在母亲身边长大的。”雷狮说,“太子从小就被带在父皇身边,母亲在生产二皇子的时候受了些波折……你要听听吗?”

卡米尔点了点头,雷狮敛起了目光,浮了一层冷笑:“那段时间,父皇出兵去收剿海盗。”

卡米尔整个人一怔。

“母亲待产期临近……本来是瞒着她的,但不知道是哪个侍女说漏了嘴,反正估计是永远不会再见到她了。”雷狮斜了斜嘴角,“母亲不愿嫁进皇宫,这事情当初闹得沸沸扬扬的,原因么也都知道……这是‘宽容仁德’的雷皇陛下这辈子惟一一次失了君主风度。”

“母亲受惊生产,身体虚弱,病了很久,在相当长一段时间里二皇子是仆从抚养的……我出生后,她的精力就都放在了我身上。我是所有人中与她关系最密切的一个。”

“所以她给我的影响最深。礼亲王也说过,很多时候看见我就会想起她。”雷狮偏了偏头,“对父皇的所作所为她一直都很伤心也很气愤,但也没有办法……从前,她就常对我说,要想得到所渴望的一切,就必须处于这世界之巅。”

“强者拥有绝对的权力,弱者只能开口而无所作为。”他轻声说道,“她从那个海盗那里听闻这样的秩序,随后在父皇那里得到了切切实实的证明。”

卡米尔眼睫颤了颤,轻轻压了压帽檐。

“所以我虽然认可父皇的为人,但其实一直有些看不起他。”雷狮说,“就算他统治得了这个星球,也还是统治不了所爱之人的心。”

“虽然我也心疼我母亲的遭遇,但我也没法说什么。”雷狮勾了勾嘴角,“弱肉强食,事实如此。”

“我问过母亲,为什么不在一开始,就让那个海盗带她远走高飞。”他说道,“母亲说,当时还太小,年轻的羞怯,还有常年限于皇城和家族里的思维习惯,都是原因。她总觉得也不能太心急,要回去和家里好好说,以后总能再相见的。然而……”

然而,接踵而来的就是朝堂上的论辩,猝不及防的婚约,以及终身的桎梏。

雷狮说:“刚开始识字的时候,母亲总会陪我看书。有一次她看着看着忽然就流下泪来,在书里的句子上重重划了一笔。”

“后来我一直记得被她标注起来的那句话。”雷狮神情有些浅淡,目光逐渐放远。

“‘并不是所有人都有以后’。”

卡米尔睁大了眼,兀自心惊。

“包括你父亲……”雷狮顿了顿,看向卡米尔,“……介意么?”

卡米尔摇摇头,继续看向雷狮。

雷狮笑了笑,说道:“其实以前之所以会留意你父亲,也是因为……想起了母亲的缘故。以前人们对你父亲的印象就是温文尔雅的小公子,谁都没想到这件事上他会做的那么绝。”

“那时父皇是给他安排了婚事的,但他坚决不接受。”雷狮说,“父皇拿你和你母亲作要挟,他也还是犟着,说如果真要这样,不如真的将你们流放到杳无人烟的地方去,或是处决吧,然后他就自杀。他说,如果你母亲听闻他的婚讯,会比死了更痛苦;如果他必须娶其他人,他宁可去死。”

卡米尔浑身一震,暗暗咬紧了牙关,有微微的颤抖。

雷狮看着他,忽然把手抚在了他头上,轻声道:“我当时就在想,他的孩子,会是什么样子。”

那一点直插入心的刺痛忽然就淡去了,卡米尔怔了怔,一种难言的心悸感逐渐胀开。

雷狮垂下了手,继续说道:“我母亲和你父亲都是……有了太多的牵绊与考量,不能做自己想做的事,不能与所爱的人在一起。”

“我三岁那年,父皇和皇宫里的很多人一起到边境去远巡。母亲就趁着那个时候带我溜出皇宫过。”雷狮说。

卡米尔略微讶异,张了张嘴。

原来……是有“前科”的啊。

雷狮笑了笑,说道:“她那会儿也穿了男装,一晃眼过去还挺像那么回事儿,而且真的有人被骗过去了……她带我去逛夜市,一点儿矜持都不讲,直接岔开腿撑着膝盖坐着……有舞女过来撩她,她还反撩了回去,一副纨绔子弟的嬉皮模样,把别人逗得脸都红了。我知道她不太正经,但是那个时候才知道她可以这么不正经。”

“第一次喝酒也是那个时候。”他说,“她捧了一叠的烤串和我一起坐在街边的墩子上,拿了罐啤酒贴我的脸,玩笑着问我要不要来一口。”

“说实话,当时我觉得滋味儿挺不好受的,味道不好。”雷狮笑着叹了口气,“但看她喝着,抬起头笑得颓废又融入的样子,觉得那样……还挺爽快的。”

“那是我前所未见的自由。好像我们……就该在那样热闹的背景里。”

就像那天在皇城中他们那无所顾忌的样子。卡米尔眨了眨眼,几乎能想象到雷狮所描述的那画面,模样放荡的青年带着满脸阴郁不屑的孩子,一个自顾笑得畅快,一个皱着眉坐在一旁打量着周围陌生的一切,却逐渐地,让目光里涌起了淡淡的新奇与向往。

所谓羁鸟恋旧林,池鱼思故渊。

“回到皇宫后母亲便开始生病,后来就去世了……”雷狮说,“我觉得她可能早就病了,只是因为有着某些执着的念想而一直在强撑。所以达成了这些念想后……就再也没有牵挂。一放松下来,便再也撑不住了。”

风轻轻拂过他的眉眼,像是曾经温抚过的指尖。

雷狮顿了顿,说道:“总的来说她还是很符合一位上流女士的规范的。优雅,知性,喜欢读政论与诗集,而且非常聪明独立。但正因为这样她的缺陷也很明显,她棱角尖锐,却没有足以保全自己的能力。如果她圆融一点,看开一些,将就一下,那在皇宫里被捧为掌上明珠的生活,也会无忧无虑。”

然而她偏偏要对抗到底,不接受这样的生活,以至于一直堵着一颗心,积郁成疾。

芳年早逝的女子,总让人格外心疼。

卡米尔闭了闭眼,无甚可言。

静了片刻后,雷狮说道:“当然,换作是我,我也不愿将就,我更不会让自己落到这种境地。但是……其实我和我母亲很像。”

同样遵循自我,同样渴求自由。

同样对禁锢住自己的一切充满厌恶。

他忽然惊觉,他们还同样地,由于不被“大部分”所理解,而缺乏安全感,不由自主地回避那不敢直面的恐惧。

他们都迫切地想要找到与自己有相似的想法的人。找不到,就去灌输,去培养,像是紧抓住救命稻草,像是寻了一个“接班人”。

也不知道究竟是他们本就相似,还是因为自己被洗脑建立起了与皇后相同的理念,才会出现这样相似的境遇与经历。

他更不知道,自己也去这么做了,会不会让他的“接班人”延续他的孤独与不幸,让又一个悲哀者诞生。

但他是不会后悔的。他为自己找了一个同伴,让他的生命更加趋于圆满。

随即又觉得,那么对卡米尔来说,他也可以是相同的意义吧。

他们可以陪伴彼此,可以填补对方的空缺。

那还有什么好说。

这分明就是……莫大的幸运。

思及此雷狮忍不住轻笑出声,视线瞥向卡米尔,小小的男孩子正仰头看着他,神情专注,像是在等待着下文。

他咳了咳,说道:“我自己这么觉得,我母亲也说过类似的话。她还和我说过……其他的许多方面。”

卡米尔眨了眨眼,小声问道:“那……还有什么?”

长空无云,细白的浪花拍在船底,漾开圈圈涟漪。

雷狮回过头看向他,在卡米尔的目光中倏然展了眉。

恍若有说不清的丝丝缕缕,随微风一起紧摄了心。

他浅笑着,轻轻开口:“她说,她深爱的那个人,有一双明澈似海的蓝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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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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