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门刚刚合上，身体就被从背后搂住，继而跌入坚实又温暖的怀抱之中。
卡米尔轻轻握上雷狮揽在他身前的手，在狭小的空间里转过身，抬头看向雷狮。
随后的一切都来得很突然。
分不清是谁先主动的，反应过来的时候两个人的嘴唇已经紧碰在了一起，牙齿轻轻磕了一下，有些疼，但可以忽略不计。
……
雷狮发觉了他的异样，将他半揽起身抚顺着他背后，边安慰一般回应他，边抚着他的脸，让他一点一点平静下来。
……
他一直都知道，越淡的香气越会让人依恋深寻。而原来越是轻浅的亲昵，也越会让人上瘾沉迷。
雷狮揉握着他的腰，掌心贴在他腰后一下一下抚捻。他不禁绷直起上身，却也与雷狮更贴近，几乎整个身子都陷在了雷狮怀里，丝毫不离。
……
他们又亲吻了很久。是雷狮先放开了他，接着从衣袋里拿出了什么东西，捧在他眼前，示意他看。
“给你个小礼物。”雷狮说。
他垂下眼，两颗莹蓝的袖扣躺在雷狮手心，盈着细微的亮光，映入他的视线中。
他有些不解，抬眸看向雷狮。雷狮却只是弯着唇角，执起他一只手腕，捏起衬衫的袖口，将袖扣的底针缓缓穿透布料，再封上底扣。
接着他执起卡米尔的另一只手。两只袖扣都稳稳钉上后，他将卡米尔的两只手收拢着捧在他们之间，低下头，鼻尖轻轻抵上卡米尔的手背，让腕间的袖扣露在卡米尔眼前。
“你星座的幸运石，是蓝宝石吧。”雷狮笑了笑，微闭上眼在卡米尔手上蹭了蹭。
“挑了好一会儿，这种蓝有些少见。”
他揉了揉卡米尔的手腕，将之推得离卡米尔更近了些。
他也随之压近，浅浅吻了吻卡米尔的嘴角，低声说：“和你的眼睛是同样的颜色。”
睫毛细密地颤了颤，卡米尔伸手环住雷狮的脖子，继而与他吻在一起。
随后，他的手一路下滑，轻轻揪住雷狮襟前的紫晶石纽扣，说道：“我想要这个。”
指尖触及的地方，几乎紧贴心脏。
雷狮低声笑了笑，舌尖在他唇沿轻轻一扫。
“……那你就要。”
手上稍一用力，那纽扣便被扯落，藏入微蜷的手心。
沿着排线向上摸索，卡米尔再次用力一扯，将又一颗纽扣收进掌中。
衬衫上方的两颗扣子被摘离，衣领便也随之敞开，露出小半片温热的胸膛，锁骨的轮廓隐隐约约。
卡米尔垂下眼帘，手心游移着探进雷狮的衣襟，却很快被拎了出来。
接着整个人被完全拥住，雷狮的脸忽然近在咫尺，四目随之相接。
他们重新跌回了床上，后背靠进被子里，雷狮捧着他的脸，与他久久对视着，随后轻轻笑了笑，挨近他的脸颊。
是很轻很软的吻，慢慢的，细腻又紧密地贴在他的颊侧。他偏过头微微地笑着，雷狮便也侧过脸去贴着他，温软的吻沿着他的脸颊绽开，像荡入了水面的浮花。
……
他想起盛典的最后一天，舞会结束之时，雷狮送他回房间的途中，不经意间谈起小时候学舞的经历。
雷狮说，那时候他还很小很小，被安排的搭档是另一个年纪相同的小女孩，是某个高官的女儿。
“她总穿着很长的裙子，她自己总是会踩到裙摆，我也会踩到，不知道她是不是故意的……反正只要我一踩到，她就有理由到所有人面前去哭哭啼啼，那个时候我经常被母亲带去和她道歉……特别烦。”
雷狮啧了一声，语带不屑：“也不知道是不是她父母教唆的。明摆着是想和皇室攀关系，不先看看自己是个什么东西。”
当时他抬起眼看着雷狮，好一会儿后才轻轻说道：“但你不会踩到我。那我要怎么和你攀关系？”
雷狮顿了顿，继而斜勾着嘴角逼近他眼前。
“难道你不已经是我的了么？”
他感觉这是一句兴味十足的玩笑，但一瞬间他心里还是泛起了涟漪。
他低下头，低低地说：“是啊。”
……
雷狮垂下眼帘，脑海里掠过那日，后花园中与二皇子单方面的对峙。
“偶尔，我会思考你们的行为的意义。”
二皇子轻轻笑着，局外人的模样最是悠然闲逸。
“他为你做出的种种就没有总结的必要了。只求自保也好一腔真心也罢，都不是不能理解。”他耸了耸肩，嘴角轻扬，“但是你呢？你有从他身上获得什么的必要吗？没有，可是你会对他这么在意，甚至让皇宫上下的管事一起为此破了例。”
“你怕是不知道到处传着啊。”二皇子啧啧几声，笑道：“都说三皇子那天凶得像修罗转世，强逼着管理处的官员改了资料库，从最底端的系统一路清查，就算会背上皇室的惩处也毫不在意……团出这么一个大麻烦，都只是为了那一个盛典的参与名额而已。”
他盈盈笑着看向雷狮，“值么？”
雷狮冷冷勾着嘴角，缓声说道：“没有值不值，只看我想不想。”
二皇子怔了怔，随后又笑起来，接着便是一声莫名的轻叹。
“可是啊，你们之间从一开始就不公平。”
他皱着眉看向二皇子，二皇子像是对他冷厉的目光毫不在意，只抬眼看着他笑了笑，温声说道：“你总是会看向广阔的星空和大海，但他眼中的整个世界，就仅仅是你而已。”
……整个世界。
他半阖上眼，指尖游移着挑开卡米尔衬衫的纽扣。
那白嫩的颈间绽出了片片嫣红，让他目光愈发沉暗。
遮挡的衣领被掀开，卡米尔抬眼看向他，神情在不自觉间透着懵懂迷茫。
……
这是他指导锻炼出的身体，柔韧，美好，每一寸皮肉他都曾细细熟悉。
——他确实将目光放到高得不切实际。
——可他的计划是带着怀里的人一同远航。
在皇陵的那几日，他也一样地备受煎熬。
他无数次想起那只为他浅浅露出的微笑，想那伏在他桌案上的身影，想有人轻轻拉着他的衣袖，并不做什么，只一次又一次地轻声低唤，大哥。
封礼时，受冠时，对着祖先宣誓时。
他始终沉郁着脸，对所有的一切愈发厌恶。
他一遍又一遍地想，如果不得不与所爱之人分离，那么遵循这所谓礼节，究竟有什么意义？
他没问出口，也不会有人回答他。
只是目光每每落在皇后碑前，那根植的念头就愈发清晰成形。
他注定是要离开这里，去建立属于他自己的秩序。
他还担负着那未竟的心愿，他始终满怀那一脉相承的自由的心。
……
雷狮垂着眼帘，不受控制地想。
他觉得有些奇怪，为什么男性和女性会有这么大的差别。卡米尔就快十二岁了，在他印象里，十二岁的女孩已经渐渐成熟了，至少不会这样稚嫩，稚嫩到让他的所有行为都牵附着一种负罪感，却仍沉浸着不愿放开。
他想起很小很小的时候，他在皇后的住所里四处攀玩，在被他探寻多遍的书架顶端内层，抽出了一本书。
《洛丽塔》。
封面是墨色的细碎落叶和半枯萎的瓣蕊，印着穿裙子的小女孩的剪影，很唯美忧伤的模样。他本以为又是他母亲收藏的情意凄切的诗集，嗤笑过后还是翻开，盘腿在地毯上坐了下来。
开头还与他的想象略微接近，但内容却越来越偏离。
那些时而露骨坦荡的描写，时而又深刻隐晦的陈述，他尚且未能理解，却不知不觉被吸引沉浸，愈渐痴迷。
接着手里的书便被不知何时来到身边的皇后一把抽走。他像被撞破坏事的孩子一样抬起头，皇后把书放回了原处，一脸意味深长地告诉他，这本书不能看。
后来他也没有因着叛逆和好奇在皇后底线的边缘试探。直到皇后去世，他也长大了不少，偶然的一次闲暇，才想起那本给曾自己留下极深印象的小说。
他没思考皇后说这本书不能看的原因。他轻易就翻了出来，认认真真重新再读。
能被他母亲这般珍藏的，不会差。
幼年感到迷茫的地方，他已十分明了。他还是对那细致入骨的描写感到震撼，还是不由自主沉迷于主角的情感世界。
书里的女主角就是十二岁，在旁人眼里普通，在主角眼里却是最致命深切的诱惑。
他甚至能理解书里那些荒诞的所作所为。有时候他会想，名作中多有此类的禁忌题材，是不是正因为在重重枷锁中仍能诞生的爱，才予人更深刻剧烈的感受呢。
而那些为此冲破禁锢的疯狂，也便成了后人的传颂与热泪。
被侵染的欲望是肮脏的。但本能确实是纯洁美好的。
在往后的日子里他也时不时会回味。那时卡米尔已经来到了他身边，偶尔他会将目光久久放在卡米尔身上，未让他发觉，也未曾向他提起那本书。
他会想起在午后阳光下翻开的书页，会带着隐秘的心思望着一无所知的孩子，一遍遍重温那些刻入心底的字句。
“当时我耳边响起一片儿童的欢笑声，令我心灰意冷的不是身边没有洛丽塔，而是笑声里没有她。”
皇宫里那些扰人的嬉闹里从来就没有卡米尔。他只会浅浅弯着嘴角，转瞬即逝的笑意如流年中的吉光片羽，静美成画。
“我抚摸着我胸骨上的一块刺痛，那就是她披着秀发的头曾有一两次靠在我的心房的地方。”
偶尔手掌抚上胸前感受到跳动时，他心底会慢慢爬起温暖宁静。
这是他生命存活的印记，是卡米尔会轻枕安睡的地方。
“你在斑驳的阳光下每移动一步，都似在我卑劣的身体内最隐秘、最敏感的弦上拨响一声。”
他会频频想起许多年前在他住所的花园中，眉眼干净的孩童露出半个侧脸，抬起的指尖触上白鸽的软羽，在斑驳的树影之间。
“是懊悔、是哭着赎罪时刺心的温存、是卑躬屈膝的爱、是感情修好的绝望。”
他轻笑着想他应该不至于这么惨，却在下一次亲吻相拥时心底涌现不安。
他会被回应，被期待。
可是他被赋予的感情，与他心里所想的究竟是不是一样。
他看着卡米尔，有些邪恶地想，如果卡米尔也沉醉在这荒唐的行径里，那一切都怪不得别人，全凭他自找。
……
思及此雷狮的目光又更暗了一些，莫名的念头正滋长蔓延。
如果到了那个时候……他梦中会不会出现什么人，会不会是自己？
抑或是书本上那些形容美好的女性，还是……
一种暴虐的情绪忽然汹涌起来。他停止了思虑，狠狠闭了闭眼，强迫躁动归于平静。
果然光是想想都觉得恶心得不行。
他什么时候居然有了这种可怕的占有欲。
……
是他在卡米尔还懵懵懂懂的时候就领悟了这样的事情。明明卡米尔不一定要屈从于他。明明卡米尔以后……可以有更好的路。
即使无数次向他保证过不会离开，他也不能确认日后没有变故。
卡米尔还是要继续长大的。还会去见到更缤纷的光景，会有更加铭记入骨的经历。
或许他真的该配上一个最美好的女孩子。因为他自己会是一个最美好的少年。
……
“就在一刹那，我们疯狂地、笨拙地、毫无羞怯、痛苦难忍地相爱了。”
他知道此刻的卡米尔会愿意让他肆意攫取，可他不能也不敢确定，卡米尔是不是也怀着与他一样的感情。
他本也可以享受着所有的甜蜜，毫无节制地亲吻吮舐，细细品味卡米尔所有的表情。
他本也可以让他们的眼眸里装下对方，紧紧地对视在一起，让那双清蓝的眼瞳里从此打上他的烙印。
是他亲手将自己剥离出了这场酣美的幻境。
“尽管这一切都卑劣、危险、根本无望——”
“我仍然沉醉在我自选的天堂。”
既已心甘沦陷，万劫不复也是另一种新生。
“天堂的穹空布满地狱之火的颜色——但仍然是天堂。”
这是他所钦定的极乐，无论真实的品味是苦是甜。
“她可以枯萎，凋谢，沦落成腐朽下等低贱。”
“但我只要朝她看去一眼，便是万般柔情涌上心间。”
他绝无仅有的宽容，只此一瞬。
“我的生命之光，我的欲念之火。”
“我的罪恶。”
“我的灵魂。”
只要是在卡米尔面前，只要再次望进那双眼。
他的温柔，就永远没有尽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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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卷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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