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卫搜查的脚步声彻底消失在巷尾时，天已泛起鱼肚白。墨寒笙将青釉砚台裹进旧棉絮，藏进木柴堆最深处，又把散落的废纸灰烬扫进墙角裂缝——昨夜的惊澜虽暂歇，可皇后三日内查完冷宫的命令，像根刺扎在他心头。
他不敢多歇，用冷水擦了把脸，借着晨光检查门窗：木门栓被踹断的裂痕清晰可见，后窗的插销也松了半分。他找了根粗木楔子卡进门缝，又用破布塞住窗缝，勉强能挡住些风，也能让他在有人靠近时，多听见几分动静。
白天的冷宫比夜里更显萧索，枯枝在风里晃得吱呀响，偶尔有老宫娥提着水桶路过，脚步匆匆，连眼角都不敢往杂物间瞟。墨寒笙缩在门后，盯着窗外那棵歪脖子老槐树——林姑姑说的西北角，正是那棵树的方向，可暗卫说不定还在附近巡查，白日里去寻碎片，风险太大。
挨到正午，日头终于暖了些，冷宫里的宫娥侍卫大多聚在伙房附近吃饭，这是一天里最安静的时辰。墨寒笙裹紧身上的旧棉袍，把半截断簪别在袖中，悄悄推开一条门缝，确认巷口没人后，像只猫似的溜了出去。
西北角的老槐树长得歪歪扭扭，树干上满是干裂的纹路，树下堆着些废弃的砖瓦。墨寒笙蹲在树旁，假装捡枯枝，指尖在青砖上轻轻摸索——林姑姑说的“第三块青砖”，要从树干往南数，他数到第三块时，指尖触到砖缝里的泥土比别处松些。
他刚要伸手去抠，身后忽然传来一阵脚步声，轻得像落叶。墨寒笙猛地回头，只见一个穿着灰布衣裳的小宫娥站在不远处，手里提着个空水桶，正怯生生地看着他。
是之前给过他半个窝头的小宫娥，名叫春桃。
“七……七殿下？”春桃的声音发颤，往后退了半步，“您怎么在这儿？”
墨寒笙心里一紧，面上却装作平静：“我来捡些枯枝，夜里好烧火取暖。你呢？”
“我……我来打水。”春桃指了指不远处的水井，眼神却飘向他手下的青砖，“皇后娘娘的人今早还来这儿搜过，说要找什么东西，殿下您……”
墨寒笙攥紧了袖中的断簪，指尖泛白——春桃是皇后的人？还是只是单纯好奇？他想起林姑姑“别轻易相认旧人”的叮嘱，刚要开口，春桃却忽然往前凑了两步，压低声音：“殿下，您是在找东西吧？我刚才看见暗卫搜这儿时，用刀撬过这块砖，还好没撬开。”
墨寒笙愣住了，没接话。春桃又从怀里掏出个小铁铲，递给他：“这是我偷偷藏的，您用这个挖，快些。我帮您盯着巷口，要是有人来，我就咳嗽三声。”
“你为什么要帮我？”墨寒笙盯着她的眼睛，试图从里面找到一丝破绽。
春桃的眼圈红了，声音更低：“我娘是宸妃娘娘宫里的洒扫宫女，当年娘娘待我们极好。娘娘去世后，我娘也被皇后找了个由头打发到浣衣局，去年染了风寒走了……我知道殿下不是废人，我想帮您，就当是替我娘报恩。”
墨寒笙的心软了软，接过小铁铲：“谢谢你。”他没再多问，握着铁铲快速挖开青砖下的泥土——刚挖了两寸深，指尖就触到一个冰凉的硬物，是个巴掌大的木盒，盒身裹着防水的油纸。
他刚把木盒揣进怀里，巷口忽然传来春桃的咳嗽声，急促的三声。墨寒笙立刻把青砖盖回原位，用脚踩实泥土，又把铁铲还给春桃：“你快走吧，别被人发现。”
春桃点点头，提着水桶匆匆往水井方向走。墨寒笙则抱着枯枝，装作若无其事地往杂物间走，刚拐过巷口，就看见两个暗卫提着刀走过来，眼神锐利地扫过他怀里的枯枝。
“站住！怀里藏的什么？”一个暗卫喝住他，伸手就要翻他的棉袍。
墨寒笙心里一慌，却故意把枯枝往身前递了递：“只是些枯枝，冷宫里夜里冷，我捡回去烧火。公公要是不信，尽管搜。”他知道木盒藏在棉袍内侧，紧贴着心口，只要不被仔细摸，很难发现。
暗卫皱着眉，伸手拨了拨他怀里的枯枝，没发现异常，又看了看他冻得通红的脸，冷哼一声：“一个废皇子，倒还怕冻着。快滚，别在这儿碍事。”
墨寒笙低下头，快步走回杂物间，关上门的瞬间，后背的冷汗已经把棉袍浸湿。他靠在门板上，掏出怀里的木盒——盒子是普通的松木做的，上面没有任何花纹，打开后，里面铺着一层绒布，绒布上放着一块青石板，巴掌大小，上面刻着半只虎纹，边缘还留着断裂的痕迹，正是他小时候见过的那块“石头”。
原来这就是兵符碎片。
墨寒笙指尖摩挲着虎纹，心里翻涌——母亲当年把这么重要的东西交给林姑姑，显然是早就料到自己会出事。皇后急着找碎片，恐怕是怕他拿到碎片后，联系上母亲当年的旧部，威胁到她的地位。
他刚要把碎片放回木盒，却发现盒底有个夹层，里面藏着一张折叠的纸。展开一看，是母亲宸妃的字迹，比苏扶楹的字更端庄，却带着几分仓促：“寒笙吾儿，此乃镇国兵符之半，另一半在镇北将军手中。若吾遭遇不测，切记勿信宫中任何人，待你能执掌自身命运时，持碎片寻镇北将军，他会助你查明真相。母字。”
“镇北将军”四个字，让墨寒笙的呼吸一滞——他记得这个名号，当年镇北将军是母亲的远房表哥，也是唯一敢在朝堂上为宸妃说话的人，可母亲去世后没多久，镇北将军就被皇后以“戍边不力”的罪名，调去了极北苦寒之地，至今未归。
原来母亲早为他铺了后路。墨寒笙把纸折好，和碎片一起放进木盒，又将木盒藏进青釉砚台的锦盒里——砚台是母亲的旧物，碎片也是母亲留下的，放在一起，倒像是母亲在冥冥中陪着他。
傍晚时分，林姑姑又来了，这次她没带食盒，只揣着一小包松烟墨。看见墨寒笙手里的木盒，她松了口气：“碎片拿到了就好，我昨天怕你找不到，夜里还偷偷来看过一次，还好没被暗卫发现。”
“姑姑，您看这个。”墨寒笙把宸妃的字条递给她。林姑姑看完后，眼圈红了：“娘娘当年真是用心良苦，镇北将军如今还在极北，只是皇后派人盯着他的家人，他一时半会儿没法来京。你现在拿到碎片，千万不能让任何人知道，尤其是太子选伴读的日子快到了，皇后肯定会更盯着你。”
“我知道。”墨寒笙拿起松烟墨，放进青釉砚台里，“伴读的候选名单，李嬷嬷那边有消息吗？”
“快了，”林姑姑点头，“李嬷嬷说，太子近日在看各皇子的字，她会想办法把你的字递上去。你这几天多写些楷书，太子喜欢端正的字体，别写行书，免得显得轻佻。”
墨寒笙应着，拿起毛笔，在宣纸上写下“镇北将军”四个字，又迅速划掉，重新写起楷书。林姑姑看着他认真的样子，眼里满是欣慰，又叮嘱了几句“别熬夜练字”“注意保暖”，便匆匆离开了——她怕走晚了，又被暗卫盯上。
夜色渐深，冷宫里的巡夜声再次响起。墨寒笙磨好墨，一笔一划地写着。他知道，太子伴读的机会近在眼前，兵符碎片也已到手，可皇后的眼线还在暗处，镇北将军远在天边，他的路，依旧难走。
但他不再像从前那样迷茫。母亲的字条、林姑姑的相助、春桃的善意，还有苏扶楹的牵挂，像一束束光，照在他的“过河”之路上。他握着笔，每一个字都写得格外坚定——他要活下去，要走出冷宫，要查清母亲的死因，要让那些伤害过他们母子的人，付出代价。
窗外的月光，似乎比前几夜更亮了些，透过窗缝落在宣纸上，照亮了他写的“前程”二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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