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锈匕首的尖端隔着单薄的衣物，传来冰冷刺骨的威胁感。那少年的声音紧绷得像一根即将断裂的弦，充满了在这个末日废墟中挣扎求生所特有的警惕和狠厉。

我全身的肌肉瞬间绷紧，啃咬黑面包的动作僵在半空。喉咙里干涩粗糙的食物碎屑噎在那里，不上不下。

【警告：遭遇本土武装个体。威胁等级：低。建议：配合或制服。】脑内提示音微弱地响起，依旧冷静得近乎残酷。

配合？还是制服？

后者轻而易举，哪怕力量被封锁，这具身体的基础素质也远超常人。但后果呢？杀了他？然后呢？引来更多幸存者？暴露行踪？

“我……没有恶意。”我缓缓松开手，让那半块硬邦邦的黑面包掉落在积满灰尘的地面上，声音因为干渴和紧张而异常沙哑，“只是……太饿了。”

我极其缓慢地、试图转过身。

“别动！”匕首的力道加重了一分，刺痛感传来，警告意味十足。他显然经验丰富，不会给我任何突然发难的机会。

“好，我不动。”我保持着头朝前的姿势，放缓语速，“我从东边来。迷路了。外面……有很多危险的东西？”

我试图套话，同时感知着身后的情况。只有一个人。呼吸急促但还算平稳，应该是个年轻人，可能营养不良，但动作很敏捷。

“东边？”少年的声音里带上了一丝疑惑，但警惕未减，“东边是‘枯萎走廊’，根本没人能穿过那里！你撒谎！”

枯萎走廊？是指那片辐射区？

“我……运气好。”我含糊地应付，大脑飞速运转，“请问……这里是哪里？还有别人吗？”

少年沉默了一下，似乎在判断我的威胁程度。匕首的力道微微松懈了一丝丝。

“这里是‘锈铁镇’的外围。我是这里的‘拾荒者’。”他声音低沉下去，“镇子不欢迎外来者，尤其是你这种……看起来就很麻烦的家伙。”

锈铁镇？拾荒者？

“我只需要一点水和食物，马上离开。”我立刻表明态度，“绝对不会给你们添麻烦。”

“离开？你能去哪？”少年嗤笑一声，带着一种与年龄不符的讥讽和绝望，“西边是‘巨墙’，没人过得去。北边是‘公司’的巡逻区，南边是‘变异巢穴’……你根本无路可走。”

巨墙？公司？变异巢穴？

每一个词都指向一个更加糟糕和危险的世界图景。

“那……你们怎么生存？”我忍不住问。

“怎么生存？”少年的声音里充满了苦涩，“捡垃圾，挖废墟，躲巡逻队，和变异怪物抢食……像老鼠一样生存！”

他顿了顿，匕首似乎又贴近了一些，语气变得尖锐：“别岔开话题！你还没说清楚你到底怎么来的！还有……你身上的衣服……太干净了！根本不像拾荒者！”

我的心猛地一沉。细节……还是露出了破绽。

就在我飞速思考如何编造一个合理的解释时——

呜——呜——呜——！！！

一阵尖锐刺耳、如同金属摩擦般的警报声，猛地从废墟深处传来！响彻整个死寂的天空！

少年的脸色瞬间大变！

“该死！是公司的巡逻队！这个月怎么提前了？！”他的声音里充满了惊恐，再也顾不得我，猛地收回匕首，“快！跟我来！不想死就别出声！”

他一把拉起我的胳膊，力气大得惊人，不由分说地拽着我冲出了窝棚，向着废墟更深处、更加复杂的坍塌建筑群发足狂奔！

我被他拖着，踉跄地跟上。警报声在身后越来越响，甚至能听到远处传来引擎的轰鸣和某种重型装备碾压碎石的声响！

“公司……是什么？”我在奔跑中艰难地喘息着问。

“是恶魔！是吸血鬼！”少年头也不回地低吼，声音因为恐惧和愤怒而颤抖，“他们抢走一切！食物！水！还有……人！”

抓人？

我的心跳漏了一拍。

我们像两只受惊的兔子，在钢筋水泥的丛林里疯狂穿梭。少年对这里的地形极其熟悉，总能找到最隐蔽的路径，避开开阔地带。

最终，他拉着我钻进一个半埋在地下的、狭窄的管道入口。

管道内部一片漆黑，充满了污水和铁锈的恶臭。我们蜷缩在冰冷的黑暗中，屏住呼吸，听着外面引擎的轰鸣声、沉重的脚步声、以及某种扫描仪器发出的嘀嘀声由远及近，又逐渐远去。

直到外面彻底恢复死寂，我们才敢稍微放松。

黑暗中，能听到彼此剧烈的心跳和喘息。

“暂时……安全了。”少年喘着气，声音带着一丝后怕的颤抖，“他们通常不会深入废墟这么远……妈的，吓死我了……”

“他们……经常来？”我低声问。

“嗯。”少年的声音低沉下去，“搜刮物资，抓壮丁……或者更糟。”他似乎不想多谈这个话题。

沉默了片刻，他忽然问道：“你……真的从东边来？”

“……嗯。”

“那……你知道‘绿洲’吗？”他的声音里，带上了一丝极其微弱的、几乎不敢存在的希冀，“传说东边尽头，穿过枯萎走廊，有一片没有被污染的土地，有干净的水和食物……是真的吗？”

绿洲？

我愣了一下。那是我来的方向，只有无尽的追杀和废墟。

“……我不知道。”我选择了说实话，“我来的地方……只有危险。”

少年沉默了。那丝微弱的希冀如同被风吹灭的火星，迅速黯淡下去。

“也是……怎么可能有那种地方……”他自嘲地笑了笑，笑声在黑暗的管道里显得格外凄凉。

又过了一会儿，他像是下定了决心。

“喂，外来者。”他碰了碰我的胳膊，“你身手好像不错。刚才反应很快。”

“……还行。”

“想暂时活下来吗？”他压低声音，“锈铁镇有规矩，不养闲人。但如果你能干活，能打，或许……能给你找个角落窝着。”

我心中一动。这或许是目前最好的选择。一个临时的藏身点，了解这个世界的机会。

“需要做什么？”

“跟我们一起去‘挖掘场’。”少年说道，“老乔发现了一个新的‘坑洞’，下面可能有战前的好东西。但那里靠近变异巢穴的边缘，需要人手警戒和搬运。”

挖掘场？坑洞？变异巢穴？

每一个词都代表着未知的危险。

但我没有选择。

“……好。”我答应下来。

“我叫‘阿响’。”少年说道，语气稍微缓和了一点，“你呢？”

“……零。”我使用了那个最初的代号。

“零？奇怪的名字。”阿响嘟囔了一句，但没有深究，“走吧，带你去见见其他人。记住，别乱说话，看着就行！”

我们爬出管道，阿响警惕地观察了很久，才示意我跟上。

在废墟中七拐八绕，来到了一个相对隐蔽的、由巨大混凝土管道和钢板拼凑成的聚集点。几个面黄肌瘦、穿着破烂的人正围着一小堆微弱的篝火，火上架着一个破旧的铁罐，煮着一些看不出内容的糊状物。

看到阿响带着我过来，所有人都立刻停下了动作，警惕、审视、甚至带着一丝敌意的目光瞬间聚焦在我身上。

“阿响！她是谁？！”一个脸上有着狰狞伤疤、看起来是头领的中年男人猛地站起来，手里握着一根锈迹斑斑的铁棍。

“疤脸叔，她……她是我在那边发现的。从东边来的，迷路了。”阿响连忙解释，语气带着一丝紧张，“她身手不错，我想……或许她能帮上忙，一起去挖掘场。”

“东边？”疤脸叔上下打量着我，目光锐利得像刀子，在我过于干净的脸和衣服上停留了很久，“放屁！东边根本过不来！她肯定是公司派来的探子！或者是从‘墙’那边溜过来的怪物！”

“不是的！她刚才还差点被巡逻队抓到！”阿响争辩道。

其他人也纷纷围了上来，眼神更加不善，隐隐形成了包围之势。

“搜她身！”一个瘦高的男人恶狠狠地说道，“看看她带了什么！”

“对！搜身！”

危机瞬间降临！

我下意识地后退一步，全身肌肉再次绷紧。被搜身？我身上没有任何这个世界的身份证明，只有那点见不得光的秘密，一旦暴露……

【警告：冲突升级风险。建议：展示价值或立即脱离。】提示音冰冷地响起。

展示价值？

眼看那个瘦高男人已经不耐烦地伸手抓向我——

几乎是不假思索地，我猛地侧身，避开他的抓扯，同时右脚极其迅捷地一勾！

动作快得只留下一道残影！

瘦高男人根本没反应过来，惊呼一声，下盘不稳，直接摔了个四脚朝天！

所有人都愣住了！包括阿响！

现场一片死寂。

只有篝火燃烧的噼啪声，和那个瘦高男人痛苦的呻吟声。

我站在原地，微微喘息，摆出了防御的姿态。眼中那抹苍蓝不受控制地微微亮起，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格外诡异。

疤脸叔瞳孔一缩，脸上的惊疑变成了深深的忌惮。他死死盯着我的眼睛，又看了看我干净利落的动作。

“你……到底是什么人？”他的声音低沉下去，握紧了手中的铁棍。

“……一个想活下去的人。”我迎着他的目光，声音沙哑却清晰，“我可以帮你们警戒，对付麻烦。只要……给我一个角落，一点食物。”

疤脸叔沉默了，目光在我和倒在地上的手下之间来回扫视。其他人也不敢轻举妄动。

最终，他缓缓放下了铁棍，但眼神依旧警惕。

“好。”他吐出一个字，“你可以暂时跟着。但别耍花样！阿响，你看住她！出了事我唯你是问！”

他转身走回篝火旁，其他人也悻悻地散开，但投来的目光依旧充满审视和不安。

阿响松了一口气，有些复杂地看了我一眼，低声道：“你……你刚才太冲动了……”

我没说话，只是默默走到一个远离人群的角落，抱膝坐了下来，再次将自己缩成一团。

警惕的目光如芒在背。

我知道，暂时的安全，是用更大的怀疑和孤立换来的。

在这个名为“锈铁镇”的废墟角落里，我像一颗被强行塞入的、格格不入的齿轮。

而明天……

挖掘场……

未知的“坑洞”和“变异巢穴”……

新的危险，正在前方等待着。

三十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