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空扭曲的晕眩感如同狂暴的潮水,瞬间吞没了所有感知。眼前是疯狂撕裂又重组的色块与流光,耳中充斥着无法理解的、高频的规则嘶鸣。身体被无形的力量粗暴地拉扯、挤压,仿佛要在下一秒就彻底分解成最基本的粒子。
阿响的惊叫被扭曲成断续的杂音。
我死死攥着他的手腕,另一只手徒劳地试图抓住什么来稳定身形,却只有冰冷的、流动的数据感划过指尖。
这根本不是稳定的通道!更像是一条被强行撕开、濒临崩溃的裂缝!
【警告!空间通道极不稳定!遭遇未知干扰!】 【坐标偏移!坐标偏移!】 【能量水平:0.3%!无法提供额外保护!】
脑内提示音断断续续,夹杂着刺耳的杂讯。
是那些追猎者?它们干扰了通道?还是这通道本身就有问题?
轰——!!!
一声无法形容的、仿佛两个世界狠狠对撞的巨响在意识深处炸开!
所有的扭曲和撕扯感瞬间达到顶峰,然后……
骤然消失。
噗通!噗通!
我们像是被吐出的垃圾,从半空中狠狠摔落,砸在冰冷坚硬的……某种金属网格地面上。
剧烈的疼痛从全身每一处传来,几乎散架。
我艰难地睁开眼,剧烈的眩晕感让视野不断晃动、模糊。
头顶是异常高远的、散发着不自然白光的穹顶,看不到天空。空气冰冷干燥,带着浓重的机油、臭氧和一种……无数人聚集生活所产生的、浑浊不堪的味道。
耳边传来了……声音。
不是风声,不是废墟的死寂。
是……喧嚣。
模糊的、嘈杂的、由无数脚步声、交谈声、机械运转声、远处传来的模糊广播声……混合而成的,属于庞大城市的低频噪音!
我猛地撑起身体,环顾四周。
瞳孔骤然收缩。
我们正躺在一条狭窄的、布满油污的金属栈桥上。栈桥两侧,是深不见底的、黑暗的竖井,下方隐约传来更巨大的机械轰鸣。
而栈桥的前后左右……
是建筑。无法形容的、巨大的、层层叠叠向上延伸的金属建筑。它们由粗糙的钢板、铆钉、裸露的管道和杂乱无章的线缆粗暴地拼凑而成,毫无美学可言,只有极致的实用主义和……拥挤。
无数的廊桥、悬梯、升降平台在这些巨型建筑之间交错连接,形成一张无比复杂的、立体的大网。形形色色的人影在这张网上匆忙穿梭——穿着统一灰色工装、面色麻木的工人;抱着数据板、行色匆匆的技术员;甚至还有一些穿着奇特、携带武器、眼神凶悍的佣兵模样的人……
更远处,更高处,隐约能看到更加“高级”的区域,有着相对光滑的金属外墙和明亮的灯光,与脚下这片肮脏混乱的区域形成鲜明对比。
这里……是哪里?
西区β-7?这就是“墙”那边的世界?
不是一个美好的避难所,而是一个……巨大、冰冷、等级森严的……钢铁蜂巢?!
“咳咳……零……这里是……”阿响也挣扎着爬起来,被眼前的景象震撼得说不出话,脸上写满了茫然和一丝本能的恐惧。
【环境扫描:巨型人工生态穹顶城市。结构:多层立体。能源:地热及核能混合。科技水平:战后恢复期,混杂。检测到大量生命信号及中度污染。威胁等级:中。】提示音艰难地运转着,给出基础信息。
城市……一个建立在“墙”另一边的、巨大的、隐藏起来的城市?
所以,“守墓人”守护的,不仅仅是坟场,更是通往这个“避难所”的通道?
“新来的?”
一个冰冷、不耐烦的声音在旁边响起。
我猛地转头。
一个穿着深蓝色制服、肩膀上带着某种徽章、腰间配着电击棍的男人正站在栈桥入口处,面无表情地看着我们。他身后还跟着两个同样打扮的人,眼神冷漠地扫过我们狼狈不堪的样子,像是在看两件不小心被垃圾处理系统吐出来的废弃物。
“身份牌。”为首的男人伸出手,语气没有任何波动。
身份牌?我们怎么可能有!
我和阿响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紧张。
“我们……迷路了……”阿响试图解释,声音因为干渴和紧张而嘶哑。
“迷路?”男人嗤笑一声,根本不信,“‘下层排污区’可不会迷路进来。偷渡?从哪个废墟钻进来的?”
他的目光像探照灯一样在我们身上扫过,尤其在看到我过于干净的脸和那双无法完全掩饰的蓝色眼睛时,微微停顿了一下,闪过一丝疑虑。
“带走。按无标识流民处理。先送检疫隔离,然后扔去‘净化管道’干活。”他不再多问,不耐烦地挥了挥手。
身后两个守卫立刻上前,手中的电击棍发出噼啪的蓝色电弧!
不能被抓走!
我猛地向后一退,眼中蓝光不受控制地一闪!【 protocol ‘潜行’ 失效风险:45%!】警告刺痛神经!
“还想反抗?”守卫冷笑,电击棍毫不留情地捅了过来!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等等!”
一个有些耳熟的、带着奇异电子音效的少年声音,突然从旁边一条堆满杂物的狭窄通道里传来。
所有人都愣了一下,转头望去。
一个身影从阴影里走了出来。
个子不高,穿着宽大的、兜帽罩住大半张脸的深色卫衣。最引人注目的是,他左侧太阳穴附近,镶嵌着几块微小的、散发着幽蓝光芒的金属片——和那个在便利店地下基地试图帮我的少年“幽灵”一模一样的技术特征!
但他看起来更年轻一些,眼神里的疲惫和漠然也更少,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锐利和……急切?
“卡尔队长,”少年对着那个为首的制服男人点了点头,语气还算客气,但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味道,“这两个是我‘叔叔’工坊新招的学徒,不懂规矩,跑错了排污口。身份牌还没来得及办。人我带走,规矩我懂。”
他指了指我和阿响。
叔叔?工坊?学徒?
我完全愣住了。阿响也是一脸懵。
那个叫卡尔的队长眉头紧皱,上下打量着这个突然出现的少年,又看看我们,显然不太相信:“‘蝰蛇’工坊的人?‘鬼匠’什么时候开始收这种来历不明的学徒了?而且……这小子看起来细皮嫩肉,可不像是能干活的料。”他怀疑的目光再次落在我身上。
“我叔叔的癖好比较特殊,就喜欢手巧安静的。不行吗?”少年语气冷了一点,上前一步,看似随意地挡在了我和那个队长之间,一只手背在身后,极其隐蔽地对我做了一个“别动”的手势。
他卫衣的袖口微微滑落,露出手腕上一个复杂的、不断闪烁着微光的电子纹身。
卡尔队长看到那个纹身,脸色微微一变,眼神中的怀疑被忌惮取代。他似乎认识这个标记,并且很顾忌它代表的势力。
“……既然是‘鬼匠’的人,这次就算了。”他悻悻地收回目光,挥了挥手,让手下退开,“管好你的人,别给我添乱子。”
“当然。谢了,卡尔队长。”少年淡淡应了一句,然后转身,不由分说地抓住我和阿响的胳膊,力道很大,“走了!两个废物!还得我来找!”
他几乎是强行拖着我们,快步走进了那条堆满杂物的狭窄通道,将那些守卫和喧嚣的主栈桥甩在身后。
通道曲折向下,光线昏暗,弥漫着更浓的机油和金属切削液的味道。
直到完全听不到外面的声音,少年才松开我们,猛地转过身,拉下了兜帽。
露出一张稚气未脱却带着与年龄不符的锐利和紧张的脸。他看起来顶多十四五岁,眼神明亮,此刻正飞快地打量着我们,特别是死死盯着我。
“你们是谁?怎么穿过‘墙’的?刚才那空间波动是不是你们搞出来的?”他语速极快,问题像连珠炮一样砸过来,“还有你——”他指向我,“你身上的能量残留……很奇怪……非常奇怪!既像‘墙’那边的废土味儿,又带着点……‘上面’那些家伙的臭味儿,但最深处……那是什么?!”
他手腕上的电子纹身光芒流转,似乎在进行着高速扫描分析。
我心中警铃大作!这个少年不简单!他能感知到我被重重封锁下的异常!
阿响完全被这阵势吓住了,结结巴巴说不出话。
我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迎着少年锐利的目光:“你又是谁?为什么帮我们?”
少年愣了一下,似乎没想到我这么直接。他皱了皱眉,压低声音:“你可以叫我‘凯’。我帮你们是因为刚才那异常的空间波动差点触发整个下层区的防御警报!我可不想惹麻烦!而且……”他凑近了一点,眼神更加锐利,“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你们到底怎么过来的?‘墙’已经几百年没有正常开启过了!”
几百年?我的心沉了下去。那个“监督者”坠毁的时间……
“我们……从一个废墟下的通道掉进来的。”我选择了部分实话,指了指阿响,“我们是拾荒者,被怪物追赶,意外掉进了地下河,然后……就被冲到了这里。”我隐瞒了守墓人和钥匙的部分。
“拾荒者?”凯明显不信,目光再次落在我脸上和眼睛上,“哪个废墟的拾荒者长你这样?而且你身上的能量痕迹根本对不上!你最好说实话,不然我可以立刻把卡尔队长叫回来。”
他语气带着威胁,但眼神里更多的是一种极度的好奇和探究欲。
我沉默着,大脑飞速运转。否认没有意义,他能检测到。但完全坦白风险更大。
就在这僵持的时刻——
通道深处,一扇锈蚀的金属门突然被推开一条缝。
一个苍老的、带着浓重金属摩擦感的声音响了起来,不耐烦地吼道:
“凯!小兔崽子!让你去找掉线的能源耦合器!你死在外面了吗?!又在偷懒搞你那些破铜烂铁?!”
凯的脸色瞬间变得有些尴尬,连忙回头应道:“来了来了!老家伙催命呢!”他又飞快地转回头,压低声线对我们快速说道:“算你们运气好!跟我来!别乱看!别乱问!要想活命,就乖乖听话!”
他不给我们拒绝的机会,再次拉起我们,推开了那扇金属门。
门后是一个……巨大的、杂乱到无法形容的……地下工坊。
各种叫不出名字的机器设备轰鸣作响,火花四溅。工作台上堆满了精密的仪器零件、半成品的武器、甚至还有一些被拆解的、闪烁着危险光芒的能源核心。空气中弥漫着焊锡、润滑油和某种奇异的化学试剂混合的刺鼻气味。
一个穿着沾满油污的皮质围裙、头发花白杂乱、一只眼睛戴着机械义眼、另一只眼睛闪烁着精明锐利光芒的老头,正站在一个巨大的工作台前,手里拿着一个复杂的能量工具,对着一个冒着黑烟的圆筒状设备骂骂咧咧。
听到我们进来的动静,他头也不抬,继续咆哮:“耦合器呢?!找不到今晚就别想吃饭!”
凯缩了缩脖子,连忙从旁边一个箱子里翻出一个看起来完好的零件递过去:“找到了找到了!喏!顺便……捡了两个人回来。”
老头这才抬起头,那只机械义眼发出红色的微光,精准地锁定在我和阿响身上。另一只正常的眼睛则眯了起来,里面闪烁着审视、怀疑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精光。
他的目光像探照灯一样在我们身上扫过,特别是在我身上停留了很久,那只机械义眼甚至发出了极其细微的聚焦声。
“捡的?”老头的声音低沉下去,带着金属摩擦的质感,“从哪儿捡的?垃圾堆里可捡不到这种成色的‘货’。”他意有所指。
凯凑过去,低声在老头耳边快速说了几句,指了指我,又指了指上方。
老头的眉头越皱越紧,机械义眼的红光微微闪烁。
片刻之后,他放下手中的工具,走到我们面前。他个子不高,却带着一种强大的、技术权威的气场。
“我是‘蝰蛇’,这间工坊的主人。”他开口,声音依旧沙哑,“我不管你们从哪来,有什么麻烦。在我这儿,只有一条规矩——”
他指了指周围轰鸣的机器和堆积如山的零件。
“干活。”
“我这不缺吃白饭的。想留下,就得证明你们有价值。”他的目光再次落在我身上,那只正常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奇异的光芒,“特别是你,小姑娘……你看起来……‘手很巧’。”
他伸出那只沾满油污、指节粗大的手,不由分说地抓住我的手腕,将我的手拉到一个半打开的、结构极其精密的能量核心前。
核心内部,无数细如发丝的能量导线纠缠在一起,闪烁着危险的不稳定电弧,显然是个故障品。
“修好它。”蝰蛇盯着我的眼睛,语气不容置疑,“用你‘自己’的方式。让我看看你的‘价值’。”
阿响紧张地看着我。
凯也抱着手臂,站在一旁,眼神里充满了好奇和审视。
我看着眼前那个复杂精密、对我而言完全陌生的故障核心,又看了看蝰蛇那仿佛能看透一切的目光。
灵魂深处,那被重重封锁的碎片安静地蛰伏着。
【 protocol ‘潜行’ 运行中。动用超额力量将导致暴露。】
我缓缓吸了一口充满金属味的空气。
然后,在那三道目光的注视下。
伸出了微微颤抖的、却异常稳定的手指。
向着那跳跃着致命电弧的……
能量核心内部。
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