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坊的空气凝固了。机油的腻味、金属的冷冽、还有那故障能量核心散发出的、带着死亡气息的臭氧味,混合成一种令人窒息的毒药。蝰蛇那只机械义眼发出的红光,凯眼中毫不掩饰的探究,阿响几乎要停止呼吸的紧张,所有的一切都像无形的蛛网,层层缠绕在我伸出的手指上。
【 protocol ‘潜行’ 运行中。动用超额力量将导致暴露。】
冰冷的警告如同跗骨之蛆,啃噬着最后一丝勇气。
修好它?用我“自己”的方式?
我连这东西是什么、原理如何都一无所知!
手指悬停在半空,微微颤抖。指尖前方,能量核心内部那些细如发丝的能量导线如同暴怒的蓝色毒蛇,疯狂扭动、跳跃,迸发出噼啪作响的致命电弧。每一次闪烁都照亮内部更加复杂精密的、远超我理解能力的结构。
怎么办?
承认失败?然后像垃圾一样被扔回给那个卡尔队长,扔进所谓的“净化管道”?
还是……赌一把?
赌我灵魂深处那一点被封印的碎片,那所谓的“钥匙”,能像看穿结界、重构规则一样,本能地“理解”并“修复”这低维度的造物?
冷汗顺着额角滑落,滴进衣领,冰寒刺骨。
蝰蛇的目光如同实质,带着一种老练猎手般的耐心和压迫感,他在等待,等待我露出破绽,或者……展现价值。
凯歪着头,电子纹身的光芒微微流转,似乎在进行着实时记录和分析。
阿响的呼吸声粗重得像是破风箱。
没有时间了。
我猛地一咬牙!
意识不再试图去“理解”那复杂的结构,而是彻底沉入那片被“铅棺”封锁的、冰冷的“深海”!
不是呼唤!不是驱动!
而是……将眼前这个故障的核心,这个低维度的“难题”,如同一个微不足道的尘埃,直接“扔”向那沉睡的、至高存在的“意识”!
像信徒向神像抛出一个无法解答的疑问!
像程序员向底层系统输入一段错误代码!
——【解决它】!
没有言语,只有最纯粹的、源自生存本能的意念!
轰!!!
仿佛一颗石子投入万米深潭!
灵魂深处那一点碎片,甚至没有泛起一丝涟漪!
但它基于绝对规则的本能“应答”,却如同精密无比的机械被触发!
一股冰冷、漠然、不含任何能量外泄、却蕴含着绝对“秩序”与“信息”的波动,自我的指尖,极其微渺地、精准地……流淌而出,注入那暴乱的能量核心之中!
并非修复。
而是……定义。
在那股波动触及的瞬间,核心内部那些暴乱的能量流、错乱的导线、甚至构成其物质基础的微观粒子……它们的“错误”状态被瞬间扫描、分析、否决!
然后,基于其本身应有的、最完美的“蓝图”,被强行重置!
如同橡皮擦抹去了纸上的错误笔画,再按照原稿重新描摹!
滋滋滋——!!!
能量核心内部暴乱的电弧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平复!那些灼烧发黑的导线瞬间恢复如初,甚至变得更加光亮!内部复杂的结构发出极其细微的、令人愉悦的嗡鸣声,一种稳定、高效、完美的能量流转光路在其中迅速生成!
整个过程不到半秒!
甚至没有一丝多余的能量逸散!
那能量核心已经从里到外,焕然一新,甚至……比它出厂时的状态还要完美!
光芒稳定而柔和,如同温顺的星辰。
我的手指还僵在半空。
工坊里,只剩下机器背景的轰鸣声。
死寂。
蝰蛇那只机械义眼的红光凝固了。另一只正常的眼睛猛地睁大,里面充满了难以置信的、近乎惊骇的光芒!他脸上的肌肉微微抽搐,像是看到了某种绝对不该存在于这个世界上的景象!
凯更是倒吸一口冷气,猛地后退半步,像是被无形的力量击中,手腕上的电子纹身疯狂闪烁,几乎要过载!他看我的眼神,从探究瞬间变成了彻底的震惊和恐惧!
阿响张大了嘴,傻傻地看着那恢复如初、甚至看起来更加漂亮的核心,又看看我,完全无法理解发生了什么。
我缓缓地、极其缓慢地收回了手指。指尖冰凉,没有任何感觉,仿佛刚才只是拂去了一点灰尘。
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跳动,几乎要撞碎肋骨。
成功了……
但……代价是什么?
【 protocol ‘潜行’ 稳定。能量水平:0.3%。未检测到异常能量外泄。】提示音冰冷地汇报,仿佛刚才那神迹般的一幕与它毫无关系。
它似乎……无法监测到那“碎片”基于规则层面的“定义”行为?
蝰蛇猛地一步上前,几乎将脸凑到那能量核心前,那只机械义眼发出更加刺目的红光,上下扫描着,手指甚至小心翼翼地去触摸那光滑微热的表面。
“完美……不可思议的完美……”他喃喃自语,声音因为激动而有些颤抖,“能量损耗几乎为零……结构稳定性提升了百分之三百……这怎么可能……你到底……”他猛地转过头,那只正常的眼睛死死盯住我,里面燃烧着疯狂的好奇和一种……火热的贪婪!
“你做了什么?!”凯的声音尖利起来,带着压抑不住的恐惧,“那不是灵能!不是技术!那是……那是什么?!”
我垂下眼睑,避开他们灼人的目光,声音干涩:“……修好了。可以了吗?”
我不能解释。也无法解释。
蝰蛇死死盯着我,看了足足有十几秒,胸膛剧烈起伏。工坊里的气氛紧张得如同拉满的弓弦。
最终,他眼中那疯狂的光芒缓缓压下,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度复杂的、混合了忌惮、兴奋和算计的神色。
他忽然咧开嘴,露出一个看起来有些狰狞的笑容,拍了拍那完美的能量核心:“好!很好!‘手’果然很巧!”
他不再追问刚才那匪夷所思的一幕,仿佛那只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但他看我的眼神,已经彻底改变。
“凯,带他们去后面杂物间清理一下,找两件合身的旧衣服。”他挥了挥手,语气恢复了之前的粗暴,却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重视?“然后弄点吃的给他们。以后……零就跟你学徒,负责精密部件的检修和组装。另一个小子……你去处理废料区。”
他指了指阿响。
阿响愣了一下,似乎想说什么,但被凯拉了一把。
“跟我来。”凯的声音依旧有些发紧,眼神复杂地看了我一眼,转身走向工坊深处一扇更小的门。
我和阿响跟上。
所谓的杂物间,其实就是个堆满废弃零件和工具的小隔间,角落里有个简陋的冲洗台。凯扔给我们两套灰扑扑的、沾着油污的工装,又拿出两支看起来像是营养膏的糊状物。
“快点收拾。老家伙虽然没再问,但不代表他不好奇。”凯靠在门框上,看着我们,语气低沉,“你们最好小心点。他那个人……对‘有趣’的东西,有着近乎偏执的收集欲。尤其是……他看不透的。”
他意有所指地看着我。
我沉默地换下身上那件早已破烂不堪的外套,穿上粗糙的工装,将银发仔细地塞进工帽里。冰冷的营养膏滑过喉咙,带来一丝微不足道的能量补充。
【能量水平:0.5%。】提示音微弱地更新。
暂时……安全了?
获得了暂时的栖身之所,甚至……一份“工作”。
但付出的代价是……引起了更危险的注意。
蝰蛇。凯。这个隐藏在钢铁蜂巢底层的古怪工坊。他们到底是什么人?他们显然不是普通的技工。
还有那个“公司”……卡尔队长口中的“上面”……
这个世界,比墙那边更加复杂,更加……危险。
接下来的几天,我像真正的学徒一样,跟在凯身边,学习辨认那些奇形怪状的零件,操作那些轰鸣的机器。凯虽然态度冷淡,偶尔嘲讽,但教导起来却异常认真仔细。
我的“学习”速度让凯再次感到震惊。那些复杂的图纸、精密的参数,我往往只需要扫一眼,就能瞬间“理解”其结构和原理,甚至能指出设计中隐含的缺陷。这并非记忆或智慧,而是灵魂碎片基于高维规则的本能“阅读”。
但我刻意隐藏了这种能力,只是表现得比常人稍快、稍精准一些。即使如此,也足以让凯看我的眼神越来越古怪。
蝰蛇则很少亲自指导,他总是埋首在最深处的工作台,折腾着那些看起来就极度危险的项目。但他偶尔投来的目光,那机械义眼的红光扫过,都让我如芒在背。
我知道,他在观察,在评估。
阿响被派去了废料区,那是个又脏又累的活儿,但他似乎松了口气,至少远离了中心的诡异气氛。他偶尔会偷偷看我,眼神里带着感激和担忧。
工坊的日子在机油味和金属噪音中流逝。白天机械地劳作,晚上蜷缩在杂物间冰冷的角落,听着外面永恒的城市低频噪音。
直到第三天夜里。
我正靠着冰冷的金属墙壁假寐,试图缓解精神和肉体的双重疲惫。
嘶——啦——
一种极其细微的、仿佛金属摩擦的异响,钻入耳膜。
不是机器的噪音。更像是什么东西……在刮擦工坊外侧的金属墙壁。
很轻微,却持续不断。
我猛地睁开眼,屏住呼吸。
【警告:检测到异常震动。源点:工坊外部壁板。非规律性。威胁等级:低。】提示音响起。
是老鼠?还是别的什么?
那刮擦声停顿了一下,然后,变成了某种有规律的……敲击声。
嗒。嗒嗒。嗒——嗒。
像是某种密码。
紧接着,工坊深处,蝰蛇的工作台方向,传来了极其轻微的动静。他似乎站了起来,走到了工坊的某个侧门处。
然后,是压得极低的、模糊的交谈声。
这么晚了……是谁?
我悄无声息地爬起来,如同幽灵般贴着冰冷的墙壁,向着声音来源的方向挪去。感知被限制,只能依靠最原始的听力。
声音是从一扇隐蔽的通风管道检修口传来的。蝰蛇似乎正在和外面的人对话。
“……消息准确?”是蝰蛇沙哑的声音,带着一丝凝重。
“……确定……‘公司’的运输队……明天凌晨……‘针林’峡谷……三级护卫……但那批‘货’……值得冒险……”外面传来一个同样压低的、语速很快的声音,断断续续,夹杂着电流杂音,似乎用了变声器。
“……‘守墓人’那边……有异动……‘墙’的波动……最近很频繁……你们最好小心……”另一个声音加入,更加模糊。
“……知道了……老规矩……情报费……”蝰蛇的声音冷了下去。
“……‘蝰蛇’……别玩火……‘公司’的眼睛……无处不在……尤其是……你工坊里那个‘新宝贝’……”第一个声音带着一丝讥讽和警告。
外面似乎传来了什么东西交接的细微声响。
然后,脚步声快速远去,消失在复杂的管道网络中。
通风口安静了下来。
我心脏狂跳,缓缓缩回阴影里。
公司运输队……针林峡谷……三级护卫……值得冒险的“货”……
他们在策划抢劫公司的运输队?!
还有……“新宝贝”……是在说我?!外面的人知道我的存在?!他们在警告蝰蛇!
这个工坊……根本不是什么普通的维修点!它是一个……黑市情报交易和非法活动的窝点!蝰蛇的身份绝不简单!
而我,这个来历不明、身怀诡异能力的“新宝贝”,已经成了某些人眼中的……焦点。
巨大的危机感再次攥紧了我。
第二天,工坊的气氛明显不同。蝰蛇没有像往常一样埋首工作,而是不断地在调试几套看起来就威力不俗的外骨骼装甲和改装过的重型能量武器。凯也在帮忙,脸色凝重,眼神里闪烁着紧张和兴奋。
他们果然要行动!
“零,”蝰蛇忽然叫住正在假装擦拭零件的我,那只机械义眼红光闪烁,“你今天跟着凯,学习一下重型载具的能量核心维护。晚上……可能有‘急件’要处理。”
他的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拒绝的命令。
让我参与?是试探?还是……需要我的“能力”?
我没有选择,只能低头应道:“……是。”
整个白天,我都心神不宁。凯教我辨识那些粗大的能量管线接口时,也有些心不在焉。
夜幕再次降临。
当城市的穹顶灯光模拟进入“深夜”模式,光线变得昏暗时。
蝰蛇和凯已经穿戴好了那充满威慑力的外骨骼装甲,装甲表面闪烁着暗沉的哑光。他们检查着武器,能量电池插入时发出的充能声在寂静的工坊里格外清晰。
蝰蛇扔给我一套普通的、没有任何武装的防护服和一个全覆式头盔。
“穿上。跟紧。只带眼睛和耳朵,别带嘴。”他冷冰冰地命令道。
我默默地穿上防护服,头盔的面罩落下,隔绝了大部分气味,只留下自己沉重的呼吸声。
工坊的一面墙壁缓缓滑开,露出后面隐藏的一个小型货运升降平台。
我们三人站了上去。
升降平台发出沉闷的轰鸣,开始向下沉降。
速度很快,失重感传来。
下降了不知道多少米,平台猛地一顿,停了下来。
面前是一条宽阔的、明显是非法挖掘出来的、粗糙的地下隧道。隧道深处,停着一辆经过重度改装、覆盖着厚重装甲、看起来像是狰狞钢铁巨兽的武装运输车。
引擎已经启动,发出低沉的咆哮,排气管喷出灼热的废气。
我们登上运输车。蝰蛇坐在驾驶位,凯坐在副驾,操控着复杂的传感器和武器系统。我则被安排在车厢里,和一个被帆布盖着的、散发着微弱能量波动的大型设备呆在一起。
“坐稳了。”蝰沙哑的声音通过车内通讯传来。
下一刻,运输车如同脱缰的野兽,猛地窜了出去,沿着曲折的地下隧道,向着未知的目的地——针林峡谷,疯狂冲去!
车厢剧烈颠簸。我抓紧扶手,透过小小的观察窗,看着外面飞速后退的、被车灯照亮的粗糙岩壁。
心跳如擂鼓。
抢劫公司运输队……这疯狂的行动,会成功吗?
而我……在这其中,又扮演着什么角色?
就在运输车即将冲出隧道出口的刹那——
蝰蛇猛地一脚踩死刹车!
刺耳的摩擦声响起!
运输车在隧道口险险停住!
车灯的光柱撕裂前方的黑暗,照亮了……
一片狼藉的战场!
原本应该是运输队必经的峡谷通道,此刻布满了爆炸的焦痕、扭曲的金属残骸、以及……数辆已经彻底被摧毁的公司武装浮空车的残骸!
战斗已经结束了?!
谁干的?!
“妈的!来晚了?!”凯惊怒的声音响起。
蝰蛇的脸色阴沉得可怕,机械义眼疯狂扫描着战场。
就在此时——
咻——!!!
一道极其尖锐的、撕裂空气的呼啸声,从侧上方猛地袭来!
“小心!狙击手!”凯大吼!
轰!!!
运输车厚重的侧面装甲如同纸糊一般,被一道恐怖的暗红色能量束瞬间洞穿!
灼热的金属射流和致命的能量辐射瞬间灌入车厢!
【警告!遭受高强度能量攻击!装甲破损!辐射泄漏!】提示音尖锐咆哮!
我被巨大的冲击波狠狠掀飞,重重撞在车厢内壁上,头盔的面罩瞬间裂开蛛网般的裂纹!
死亡的阴影瞬间降临!
透过破损的车体,我看到侧上方悬崖的阴影里,一个模糊的、穿着漆黑作战服、扛着长管狙击武器的身影,正冷漠地调整着枪口。
不是公司的人!
是另一伙掠夺者?!黑吃黑?!
“下车!找掩护!”蝰蛇的咆哮声和武器轰鸣声同时响起!
凯已经操起步兵炮,对着悬崖方向疯狂倾泻火力!
我挣扎着爬向车厢后门,手刚碰到门阀——
另一道暗红能量束如同死神的指尖,再次精准射来!
目标……赫然是……那个我一直看守着的、被帆布覆盖的大型设备!
不!
蝰蛇想要的那批“货”!
几乎是本能!
我不知道哪来的力气,猛地向前一扑,用身体死死挡在了那个设备之前!
【 protocol ‘潜行’ 失效风险:99.9%!检测到致命攻击!】警告音凄厉到变形!
瞳孔中,那道毁灭性的暗红光束急速放大!
要死了……
就在这亿万分之一秒的刹那——
我灵魂最深处。
那一点冰冷的碎片。
似乎被这针对“目标物品”的、毫不留情的毁灭性攻击……
彻底……
激怒了。
它不再是“波动”。
不再是“回应”。
而是……
苏醒。
一股无法形容的、凌驾于在场所有“存在”之上的……
绝对威严……
自我的心脏位置……
如同超新星爆发般……
无声地……
绽放!
【——蝼蚁——】
并非声音。
而是规则的蔑视。
时间。
空间。
能量。
意识。
乃至“存在”本身。
在这一刻。
被强行……
【——凝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