蝰蛇最后的咆哮和能量枪的嘶鸣，被身后汹涌而入的黑暗与刺骨寒意瞬间吞噬。那扇厚重的合金门如同纸片般被撕扯、揉碎，后面不再是熟悉的工坊通道，而是翻涌着的、凝结了无尽恶意和饥饿的实体。

“跑！！！”

那一声怒吼是敲响的丧钟，也是唯一的生路。

我没有时间思考，没有时间悲伤，甚至没有时间恐惧。求生的本能和被无数次危机磨砺出的神经驱使着我的身体。我死死攥住那枚冰冷却又与我产生奇异共鸣的星芒罗盘，另一只手猛地扯开几乎吓瘫的阿响，一头撞进蝰蛇开启的紧急逃生通道。

“凯！”我在钻入通道的瞬间，嘶声喊道。

凯的脸上血色尽失，但他战斗人员的本能还在。他几乎是靠着肌肉记忆，对着涌入的黑暗疯狂扫射了一梭子能量弹，暂时逼退了最前沿的几道扭曲黑影，随即踉跄着跟了进来。

嗡——！

厚重的应急闸门在我们身后猛地落下，将蝰蛇最后的战斗声响、那令人心智崩溃的哀嚎尖啸、以及那冰冷饥饿的黑暗，绝大部分都隔绝在外。

但并非全部。

几缕稀薄如烟、却依旧带着彻骨寒意的黑色物质，还是在闸门闭合前渗了进来。它们像有生命的触须，在空中扭曲着，发出细微却直钻灵魂的吮吸声，贪婪地汲取着通道内稀薄的空气和…生命力。

阿响立刻发出一声干呕，脸色泛起不健康的青灰色。

“走！快走！”凯忍着胳膊的伤痛，推了我一把，声音因恐惧和急促而变调。

通道狭窄、陡峭、向下延伸，没有任何照明，只有墙壁上镶嵌的应急荧光条散发着幽绿微弱的光芒，如同墓穴里的鬼火。脚下的金属格栅楼梯满是油污，滑腻不堪。

我手中的罗盘在剧烈震颤，那缕星芒指针疯狂地摇摆着，时而指向我们身后被封锁的闸门，时而坚定地指向通道下方更深邃的黑暗。

它在指引，也在预警。

【警告！检测到高维熵泄漏体（‘哀嚎’衍生物）！建议立刻远离！精神屏障持续衰减中！】脑内的提示音冰冷依旧，但频率更快，透着一丝罕见的急迫。

“下面……下面有什么？”阿响的声音带着哭腔，死死抓着我的工装下摆。

“不知道！”我咬牙，借助罗盘星芒和应急光勉强辨认着道路，“但留在这里就是等死！”那扇应急闸门绝对撑不了多久！

我们跌跌撞撞地向下狂奔。通道深处传来沉闷的撞击声和更加清晰的、非人的刮擦声，仿佛有什么东西正在从地底深处醒来，或者正试图从下面挖通进来！

蝰蛇的工坊根本就不是一个安全的堡垒，它更像是一个建立在火山口、甚至直接建立在某个恐怖生物巢穴之上的脆弱鸡蛋壳！而如今，蛋壳正在从内外同时破裂！

“左边！”凯突然喊道，他注意到了罗盘指针一个微弱的偏转。

我立刻转向，冲入一条更加狭窄、似乎是检修管道的分支。这里几乎没有光，全靠罗盘上那缕幽蓝的星芒照亮前方咫尺之地。

咕噜…咕噜…

一种令人牙酸的、粘稠液体冒泡的声音从管道深处传来。

罗盘指针猛地钉死在前方，星芒大盛！

“停！”我猛地伸手拦住身后的阿响和凯。

几乎是同时，一道惨绿色的、腐蚀性的粘液柱从前方黑暗中喷涌而出，擦着我们的面前射在管道壁上！

嗤——！！！

合金墙壁瞬间被蚀穿一个大洞，露出后面更加复杂的线缆和结构，刺鼻的白烟冒起。

烟雾稍散，我们看到管道前方，一只体型硕大、如同放大了千百倍的腐烂蛞蝓般的生物，正用它布满粘液和疣状凸起的身体堵塞了大部分去路。它没有明显的眼睛，只有一张不断开合、流淌着腐蚀性唾液的圆形口器，里面是密密麻麻、旋转着的几丁质牙齿。

刚才的攻击，只是它无意识的消化液分泌外溢！

“妈的……工坊底下怎么会有这种东西？！”凯低骂一声，举起了能量手枪，却不敢轻易开枪。在这种密闭空间，流弹和可能喷溅的腐蚀液同样致命。

那怪物似乎“嗅”到了我们的存在，庞大的、半透明的身体开始缓慢而坚定地向我们蠕动而来，所过之处，留下滋滋作响的腐蚀痕迹。

前有未知怪物，后有恐怖“哀嚎”。

罗盘在我手中灼热，指针死死指着那只蛞蝓怪身后的方向，剧烈颤抖。

它在告诉我，路在那里！

必须过去！

怎么办？

能量武器风险太大。我的灵魂力量依旧被封锁得死死的。物理攻击？用拳头砸烂那堆腐蚀粘液？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协议 ‘阴影’ 请求调用可用能量：0.1%。执行方案：能量频率模拟。目标：前方生物核心共振频率（基于罗盘指向能量波逆向解析）。】

一条冰冷的提示信息闪过。

几乎是本能，我来不及思考这提示意味着什么，全部的精神都集中在那只越来越近的怪物身上，集中在我握着罗盘的右手。

定义……定义它的频率……破坏它……

我抬起手，不是攻击，而是将罗盘对准那只蛞蝓怪。精神高度集中，试图抓住刚才提示中那玄之又玄的“核心共振频率”。

指尖没有溢出光芒，但一种极其细微的、特定频段的能量波动，以罗盘为增幅器，被释放了出去。

那是一种无声的、超越人耳接收范围的尖啸。

正在蠕动的蛞蝓怪猛地一僵！

它那庞大的、粘稠的身体表面，开始出现无数细密的、高频的波纹，仿佛内部发生了剧烈的共振！

下一秒——

噗嗤！

像是一个装满水的气球被狠狠砸在地上。

那只令人作呕的怪物，没有任何预兆地、从内向外地、骤然爆裂开来！

粘稠的、腐蚀性的绿色浆液和组织碎片呈放射状喷满了整个管道！

“小心！”凯反应极快，猛地将我扑倒，用他受伤的身体尽量护住我和阿响。

嗤啦啦……

大部分腐蚀液溅射在管道壁上，冒起浓烟。少数几滴落在凯的后背护甲上，立刻蚀出几个小坑，发出焦臭味。

凯闷哼一声，额头瞬间布满冷汗。

“凯！你怎么样？”阿响带着哭音喊道。

“死不了……”凯咬着牙爬起来，看向我的眼神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骇，“你……你刚才做了什么？”

我看着眼前一塌糊涂、被彻底清空的管道，又低头看了看手中光芒略微黯淡了一些的罗盘，心脏狂跳，喉咙发干。

我……我似乎……“定义”了它的死亡？

不，不是直接定义。是【协议 ‘阴影’】利用那微乎其微的0.1%能量，结合罗盘的特性，模拟出了能引发它内部能量结构崩溃的特定频率。

像是找到了最脆弱的一点，轻轻一敲，整个结构就土崩瓦解。

这是一种极其精密的、四两拨千斤的……毁灭。

【能量水平：0.09%。】提示音冰冷地报数。

代价巨大。

“走！”我来不及解释，拉起惊魂未定的阿响，踏着满地狼藉的、还在微微腐蚀鞋底的粘液，冲过了被清空的管道区域。

凯深吸一口气，忍着痛紧随其后。

接下来的路途，仿佛是一场光怪陆离、噩梦般的穿梭。

应急通道似乎连接着工坊地下更庞大的、连蝰蛇可能都未曾完全掌控的古老遗迹结构。我们时而奔跑在锈蚀的巨型管道上，下方是深不见底、回荡着诡异声响的深渊；时而爬过布满废弃线缆、需要罗盘指引才能找到正确方向的岔路。

罗盘的指引并非一成不变。有时它会剧烈震颤，警告我们避开某些弥漫着致命能量雾气或者潜伏着未知生物的区域；有时它会变得温和，引导我们找到相对安全的、存留着古老应急电源的休息点，让我们得以短暂喘息。

我们也遇到了其他幸存者。并非掠夺者，而是几个和凯一样，在工坊不同区域工作、大袭击时侥幸躲藏起来的工匠。他们惊慌失措，如同无头苍蝇。有些人试图跟着我们，但在一次为了躲避从通风管大规模涌入的、拳头大小、长着金属颚的甲虫群时，我们被迫炸塌了一段通道，惨叫声和咀嚼声被彻底隔绝在废墟之后。

我和凯的脸上都失去了表情。阿响的眼泪早已流干，眼神变得麻木。

在这个机械末日的地狱里，仁慈成了奢侈品，生存才是唯一残酷的真理。

罗盘，是唯一的希望。

它指向的“源点”，到底是什么？

期间，我尝试多次感知罗盘。除了那丝同源的共鸣，我还隐约感觉到，它内部蕴含的，并非纯粹的能量，而更像是……坐标。一个极其复杂、不断变化、涉及多维度的时空坐标。

而它的指针指向我，或许不是因为我是“钥匙”，而是因为我本身的某种“属性”，与坐标的“终点”产生了吸引？

蝰蛇临死前绝望的嘶吼在我脑中回荡。

“……‘门’……不止一扇……” “……‘钥匙’……也从来不是……用来开锁的……”

难道，“钥匙”本身，就是“门”的一部分？或者……“钥匙”才是真正的“门”？

细思极恐。

不知过了多久，我们终于走到了应急通道的尽头。

一扇巨大的、风格与工坊和现代科技造物截然不同的圆形阀门，挡住了去路。它由某种暗沉的、非金非石的材质铸造，上面刻满了早已失传的、蕴含着奇异力量的古老纹路。阀门中心，有一个凹陷的复杂接口，看上去……似乎与罗盘的形状隐隐契合。

阀门保存得相对完整，似乎将外界的混乱和危险都阻挡在了身后。这里异常安静，只有我们粗重的呼吸声和远处隐约传来的、闷雷般的震动。

罗盘上的星芒指针，此刻平稳地、坚定地指向阀门中心。

“源点……就在这后面？”凯喘着气，靠在冰冷的墙壁上，处理着胳膊和后背不断渗血的伤口。

阿响茫然地看着那扇巨大的门，又看看我。

我走上前，轻轻触摸着阀门上冰冷的纹路。一种浩瀚、古老、带着淡淡悲伤的气息顺着指尖传来。

【检测到超古代文明‘守望者’遗产：‘最终之门’（破损状态）。检测到匹配密钥。】提示音响起。

密钥？是我，还是罗盘？

我举起手中的罗盘，比对向阀门中心的凹陷。

几乎在我举起罗盘的瞬间——

嗡！

罗盘自动脱离了我的手，缓缓悬浮起来，表面的幽蓝星芒流转加速，与阀门上的古老纹路产生了共鸣，发出低沉悦耳的嗡鸣。

阀门中心的接口结构，如同活过来一般，开始细微地调整、旋转，变得与罗盘的形状完美匹配。

咔嚓。

一声轻响，仿佛等待了千万年的机括终于归位。

罗盘缓缓嵌入凹陷处。

嗡——！！！

巨大的圆形阀门，猛地亮起！

上面所有的古老纹路瞬间被幽蓝色的光芒充满，如同人体的血管脉络被点亮！庞大而精密的结构开始转动，发出沉重缓慢、仿佛来自远古时代的摩擦声。

门，正在开启。

一股远比实验室里那些样本更加古老、纯净、却也更加悲伤浩瀚的气息，从门缝中涌出。

我们三人屏住呼吸，紧张地看着缓缓打开的巨门。

门后，会是什么？是希望？是更大的危险？还是……真相？

光芒逐渐增强，照亮了我们充满期待与恐惧的脸庞。

就在门扉开启到足以让人通过的一刹那——

咻！咻！咻！

数道极其精准、威力巨大的高能脉冲光束，毫无预兆地从我们来的通道黑暗中射来！

“小心！”

凯反应极快，猛地将我扑倒！

噗嗤！

一道光束直接洞穿了他本就受伤的肩膀，带出一蓬血花！另一道擦着我的头皮飞过，灼烧感瞬间传来！

第三道，则精准地击中了刚刚开启一条缝隙的巨门门轴！

轰！

火星四溅！古老的门轴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运转戛然而止！

“哎呀呀，真是感人的逃亡戏码。”一个带着电子合成音效、慵懒却又冰冷彻骨的声音，从阴影中传来，“差点就让最珍贵的‘钥匙’和‘门’，从我们G.O.S.S.公司眼前溜走了呢。”

脚步声响起。

一群穿着全覆盖式、流线型黑色高科技装甲、头盔上闪烁着红色电子眼的士兵，如同幽灵般从通道各处浮现，武器枪口无一例外地锁定着我们。

为首一人，体型明显比其他士兵高大，装甲也更加精致。他手中把玩着一把还在散发着过热粒子烟雾的特制脉冲手枪，缓缓走上前。

他的头盔面部是透明的能量屏，显示出一张年轻、英俊、却带着玩世不恭和残忍意味的男性面孔。他嘴角勾起一抹冰凉的微笑，目光如同打量货物般扫过我们，最后定格在我身上。

“初次见面，‘钥匙’小姐。或者该称呼您……五条悟阁下？”他微微颔首，语气轻佻，“奉公司最高理事会命令，前来‘回收’本公司财产。”

他的目光越过我，看向那扇被强行中止开启的巨门，眼中闪过毫不掩饰的贪婪。

“顺便，感谢你们带路，并为我们打开了这扇……传说中通往‘始源之地’的大门。”

“现在。”他抬起手，所有士兵的武器能量指示器瞬间亮到极致。

“游戏结束。请把‘钥匙’和‘门’，都交出来吧。”

绝境。

真正的绝境。

前有被迫中断的古老之门，后有装备精良、实力未知的公司特种部队。

凯重伤倒地，阿响彻底失去行动能力。

而我，能量几乎耗尽。

手中的罗盘，嵌在门上，光芒正在逐渐黯淡。

我该怎么办？

四十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