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7（已改）

酒会后的几天，鹿晨把自己关在别墅里，活像只受惊的蚌，死死闭着壳，连窗帘都拉得严丝合缝。

外卖员送食材时，她只敢通过门禁对讲机说“放门口就行”，等脚步声走远了，才飞快地开门把东西拎进来。

每天清晨，她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画匿踪符——明明知道这符在那四条线面前没什么用，可指尖触到符纸的凉意时，心里总能稍微踏实点。

那四条线像四根烧红的灯芯，在她的感知里亮个不停。刘奕君的金红色最扎眼，像主旋律一样压着其他的线；王阳的金橙色总在轻轻跳，像欢快的音符，时不时冒出来晃一下；靳东的暗金色最沉，像低鸣的贝斯，稳稳地悬在一边。它们缠在一起，凑成一首让她心慌的曲子，白天晚上都在耳边响。

她开始怕门铃响，怕手机弹出邮件提示，连窗外的鸟叫都能让她吓一跳。可该来的“试探”，还是顺着那几条线，悄悄找来了。

最先来的是王阳的邮件。

发件人是他的工作邮箱，标题写着【关于沈烽那点“不成熟的小困惑”，请教线缘老师~】，后面还跟了个眨眼的表情。鹿晨盯着标题看了几秒，才点开邮件。

正文开头先客气地问了句“线缘老师最近身体还好吗”，然后才切入正题，问的是沈烽在城墙上放走敌国小兵那段戏——“沈烽明明恨透了敌人，为什么会放那个小兵走？是因为小兵年纪小，还是有别的隐情？”

问题提得很细，看得出来是真的琢磨过剧本，可语气里总带着点玩笑的意味，比如最后加了句“要是我想错了，老师可别笑话我这个‘门外汉’”。落款也不是规规矩矩的“王阳”，而是一个歪歪扭扭的艺术签名，像随手画的。

鹿晨读邮件的时候，能清晰地感觉到那根金橙色的线在发热，传来一种好奇又有点开心的情绪，像个等着老师表扬的学生。她深吸一口气，开始写回复——只谈剧本，不谈别的，把沈烽放走小兵的原因拆解得明明白白：

鹿晨“沈烽恨的是战争，不是无辜的人，那个小兵让他想起了家乡的弟弟”。

语气冷淡，没有表情，落款是规规矩矩的“线缘”。

点击发送后，那根金橙色的线顿了一下，开心的情绪淡了点，好奇的感觉却更浓了，像在琢磨“为什么老师这么冷淡”。鹿晨靠在椅背上，觉得浑身没劲——这种小心翼翼的应对，比改十页剧本还累。

第二天，靳东那边的“问候”也到了，却绕了个弯。

李导的电话打了过来，语气很随意：

李国立（导演）“线缘啊，靳东老师看了剧本，对沈烽在家族和个人情感之间的选择，有不少想法，还写了份文档，托我转给你。他挺重视这个角色的，你好好看看，给点意见。”

鹿晨的心一下子沉了。她点开李导发来的文档，里面是靳东写的分析——从沈烽的家族背景，到他对家国的责任，再到他对妹妹的愧疚，一条条写得清清楚楚，甚至还引用了几句历史资料，看得出来花了很多心思。问题提得很专业，没有一点废话，语气恭敬，完全是把她当成同行在交流。

可鹿晨能“看到”，她读文档的时候，那根暗金色的线在慢慢变亮，传来一种认真又专注的情绪，还有一丝隐晦的、希望得到她认可的期待。这种通过第三方、用工作名义的接触，比直接发邮件更让她有压力——因为挑不出一点错，她连冷淡应对的理由都没有。

她只能坐在电脑前，花了一下午的时间，逐条回复靳东的分析。引用剧本里的细节，结合时代背景，把沈烽的心理变化讲得明明白白，每一句话都反复斟酌，既保证专业，又不掺一点私人情绪。

回复完，她把文档发给李导，靠在椅背上，觉得连抬手的力气都没了。那根暗金色的线似乎松了点，传来一种“满意”的情绪，可这反而让她更无力了。

刘奕君那边倒是没动静，可能是上次视频会议的事让他有点顾虑，也可能是他本来就内敛。可他那根金红色的线，像座沉默的火山，在她的感知里压着，比另外两根线加起来还让人紧张。鹿晨不敢想，要是他也来“试探”，自己该怎么办。

下午，苏晴的电话打了过来，语气很轻松：

苏晴“晨晨，酒会那天你怎么突然走了？是不是还不舒服啊？对了，王阳老师后来还问起你，说你‘安静得有趣’呢。”

鹿晨“有趣？”

鹿晨重复了一遍，觉得喉咙干得发疼。在她眼里，这两个字像捕食者盯上猎物时说的话，让她浑身发毛。

她敷衍了苏晴几句，挂了电话。疲惫感像潮水一样涌上来，她拿出画符的工具，想画张安神符让自己平静下来——这是她唯一能掌控的事了。

可当她拿起笔，蘸满朱砂，准备在黄表纸上落笔时，手腕却不受控制地抖了一下。眼前晃着那四条线，耳边好像能听到王阳的玩笑声，还有靳东沉稳的分析声。

她深吸一口气，想稳住手，可笔尖还是歪了，一道红痕斜斜地画在纸上，毁了整个符文。

鹿晨看着那张废符，脸色比纸还白。

连最后这点依仗，好像也不管用了。

恐慌像冰冷的水，从脚边漫上来，一点点没过脚踝，还在往上涨。她坐在书桌前，看着窗外渐渐暗下来的天，第一次觉得，自己好像真的逃不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