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子平稳地驶出地下车库,汇入城市的夜色洪流。
我靠在后座,闭目养神,脑海里却在飞速运转。
林晚晴,这个我父亲生前最信任的商业伙伴,在他去世后摇身一变成了集团最大的外部股东,她的女儿早在十年前就因白血病夭折,这件事在圈内不是秘密。
她现在提出探视一个根本不存在的人,目的何在?
是试探,还是某种暗号?
张叔从后视镜里看了我一眼,低声打破了车内的沉默:“小姐,关于林总女儿的事,我多问了一句,对方律师说,林总是思女心切,精神有些恍惚。”
精神恍惚?
我扯了扯嘴角,一个能在我父亲葬礼后不到一个月就联合董事会逼宫的女人,她的精神比钢铁还要坚硬。
这套说辞,是说给我听的。
集团档案室位于总部大楼的负三层,空气里弥漫着陈旧纸张和恒温系统混合的干燥味道。
我戴上白手套,亲自打开父亲的遗物封存柜。
清单上的每一项都清晰在列,从他常用的那支派克钢笔,到几份未完成的并购草案,一切都显得那么正常。
然而,我的目光却停留在一项不起眼的条目上:私人录音笔一支,型号xxxx,已清空。
清空了?
父亲有随时记录商业灵感的习惯,那支录音笔几乎从不离身,里面存着他大量的商业构思和会议纪要。
按照父亲的谨慎,绝不可能在没有备份的情况下轻易清空。
除非,清空它的人,不是父亲。
就在这时,口袋里的手机发出一阵轻微的震动。是陆屿舟。
“赵明川被捕前,曾通过地下钱庄向境外转账三笔,收款人是同一人:赵小满,账户用途标注‘医疗资助’。”他的声音穿过电流,带着一丝冷冽。
我眼神微动。
赵明川,林晚晴的左膀右臂,当年那场恶意并购案的急先锋。
他从不承认自己有个私生女,现在却在她身上砸下重金?
我立刻想到了那支被清空的录音笔。
如果赵小满手上握有对他们不利的东西,比如……那场并购案内幕的录音证据,那么这笔钱就不是医疗资助,而是封口费。
“查她最近的出入记录,尤其是图书馆音像室。”我压低声音,指尖在冰冷的金属柜上划过。
“已经查了,”陆屿舟的声音沉了下来,“她每周三晚,都会去社区图书馆的音像室听《司法伦理》的录音课,用的是一位叫韩松的退休法学教授的老卡号。”
每周三,就是今晚。
傍晚的社区图书馆人影稀疏,我让张叔在街对面的咖啡馆等我,自己则换上了一件不起眼的旧风衣,帽檐压得很低,悄无声息地潜入了音像资料区。
在最偏僻的角落,我看到了那个女孩。
她很瘦,脸色苍白,正戴着老旧的头戴式耳机,手指在播放器上反复按着后退键,一遍又一遍地听着什么。
我悄悄靠近,站在书架的阴影里。
尽管隔着距离,但那断断续续、透过耳机外壳泄露出的沙哑男声,却像一根针,瞬间刺入我的耳膜。
“……只要楚老夫人签字,这块土地就能立刻转到海外的壳公司名下,我那份遗嘱……自然就失效了。”
我浑身一震。
这是父亲的声音!
是他临终前三天的声音!
我记得,那时他的喉咙已经因病变得嘶哑不堪。
但这语调,僵硬、刻板,每一个字都像是被人掐着脖子硬挤出来的。
就在我心神剧震的瞬间,那个叫赵小满的女孩猛地摘下耳机,霍然抬头,一双通红的眼睛穿透昏暗的光线,直直地刺向我藏身的角落:“我知道你来了,楚小姐。你觉得,这段录音,是你父亲真正的遗言,还是他们逼他说的?”
她的直接,超出了我的预料。
我没有否认,缓步从阴影中走出,风衣的下摆划过地面,没有发出一丝声响。
“你说呢?”我走到她面前,目光平静地迎上她的审视,“一个即将离世的人,或许会被迫说出对自己不利的话,但绝不会在那种情况下,还费尽心机去编造一段对敌人如此有利的假话。”
我的话似乎击中了她的要害,她紧握着播放器的手开始剧烈颤抖,眼中的防备瞬间被巨大的悲伤所取代。
“可他们杀了我母亲……就因为我母亲无意中复制了这段录音,说要去揭发他们!”
我蹲下身,让自己与她平视,目光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怜悯:“所以,你想报仇,还是只想还你父亲一个所谓的清白?”
她泪流满面,在长久的死寂后,终于将一个U盘从口袋里颤抖着推到我面前。
“密码是……是他最后一次见我的日期。”
凌晨两点,集团技术部的灯依旧亮着。
陈默是我最信得过的人,他将U盘接入分析设备,一行行代码在屏幕上飞速滚动。
十分钟后,他抬起头,脸色凝重:“音频是经过剪辑的,手法非常高明。我恢复了原始文件中一段被删除的音轨。”
他在键盘上敲击了几下,音箱里传出一段清晰得多的声音,虽然同样沙哑,但语气却无比坚定:“此录音系受人胁迫,所述内容全部无效,我楚鸿业的一切资产处置,皆以我亲笔签署并由见证人确认的正式遗嘱为准。”
我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果然如此。
正当我准备让陈默彻底销毁这份被动过手脚的录音时,陆屿舟的电话再次打了进来,声音里透着一股前所未有的急切。
“别急着动。赵小满今天早上去了西郊的殡仪馆,我的人跟了过去,但她祭拜的不是她母亲,而是……你父亲的助理,老吴。”
我猛然攥紧了手机。
老吴,那个跟了父亲二十年,忠心耿耿的助理,三年前死于一场蹊跷的“疲劳驾驶”车祸,甚至连一场公开的追悼会都没有。
“立刻调取殡仪馆的所有监控,查她今天烧了什么!”我下达了命令。
不到两小时,张叔将截取的监控画面传了过来。
画面模糊,但足以看清赵小满将一封信扔进了燃烧的火盆。
就在信纸被火焰吞噬的最后一刻,火光映照下,几个字迹清晰可见:“遗嘱见证人”。
我缓缓闭上眼睛,再睁开时,一片彻骨的寒意。
原来,还有一个活口没死。
那个能证明父亲最后遗嘱效力的关键人物,还活着。
就在这时,手机屏幕亮起,是陆屿舟发来的一个实时定位,附带一条信息:“我在老吴的旧址,楼道里的信箱刚刚被人撬过。”
敌人也察觉到了。
我霍然起身,抓过搭在椅背上的外套。
“通知韩松老师,”我的声音冷静得没有一丝波澜,对着电话那头说道,“告诉他,是时候准备做一回……真正的证人了。”
夜色深沉,窗外,黎明前的黑暗浓得化不开。
我知道,一场席卷整个楚氏集团的风暴即将来临。
而明天一早,所有的演员都将就位,好戏即将开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