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尖在冰凉的桌面上轻点,与心脏的跳动几乎同频。
面前的六块屏幕上,无人机传回的高空红外影像如同一张由无数脉络构成的蛛网,而陆屿舟,就是那只悄然潜入蛛网中心的蜘蛛。
我的蜘蛛。
张叔的声音通过加密线路传来,冷静得像一块寒铁:“大小姐,B计划已启动。阿木尔局长的人会在一分三十秒后出现在矿区东侧公路,警笛会提前响起。”
“足够了。”我淡淡地回应。
我当然知道足够了。
那个车牌号,是我父亲当年在边境线上救下还是个小巡警的阿木尔时,开的那辆老旧吉普的编号。
这份人情,足以让他在任何时候、任何地点,“恰好”进行一次武装巡逻。
人情,有时候比子弹更好用。
屏幕上,代表守卫的红点开始骚动,警笛声由远及近,像一把无形的锥子,精准地刺破了他们紧绷的神经。
火力点的短暂空档出现了,就在那零点几秒的瞬间,陆屿舟那道几乎与阴影融为一体的身影动了,如同一条滑入深水的蛇,无声无息地没入了仓库的黑暗中。
接下来的三个小时,是我与赵氏联盟隔着三千公里的无声对峙。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每一秒都像是在打磨我的耐心。
指挥室里只剩下服务器低沉的嗡鸣和我的呼吸声。
张叔站在我身后,如同一尊沉默的雕像,但他紧握的拳头暴露了他内心的紧张。
直到凌晨六点十七分,陆屿舟的个人频道里突然传来一声极轻微的、不属于数据拷贝的金属摩擦声。
我的心猛地一沉。
屏幕上,他的生命体征瞬间出现了剧烈波动。
“出事了。”张叔的声音压得极低。
我没说话,直接切断了无人机的画面传输,将权限全部转接到陆屿舟身上佩戴的微型摄像头和拾音器上。
叶寒那淬了毒般的声音立刻灌满了我的耳机:“你以为报警就能吓退我们?”
她提到了我父亲。她说我不敢闹大,怕牵扯出当年的旧账。
我几乎要笑出声。
她以为她在用我父亲的“污点”威胁我,却不知道,那恰恰是我为她准备的断头台。
我从不畏惧父亲的过去,我只利用它。
无论是光荣的,还是阴暗的。
我没有丝毫犹豫,指尖在另一块触控板上划过,按下了那个红色的视频通话键。
这是我亲自设置的强制接通指令,无论对方是否愿意,只要她的手机在网,画面就会出现。
我的脸出现在叶寒的手机屏幕上。
我确保自己坐得笔直,神情平静,甚至还对着镜头微微调整了一下领口。
我身后的投影墙上,滚动的不再是矿区地图,而是她女儿在新加坡国际学校的课程表、她情人账户上每一笔来自境外的资金流水、以及她丈夫公司即将面临的税务稽查通知。
“叶小姐,”我的声音通过电波传到她的耳中,平静得像在讨论天气,“你说得对,我不想闹大。因为解决你,根本不需要那么麻烦。”
我清晰地看到,她那张原本胜券在握的脸上,血色一寸寸褪去。
握枪的手开始不受控制地颤抖。
这就是人性,家人的安危、自己的前程,永远比虚无缥缈的忠诚更重要。
陆屿舟没有浪费我为他创造的这宝贵的两秒钟。
耳机里传来一声闷哼,接着是骨骼错位的脆响,最后是子弹上膛的清脆回响。
整个过程干净利落,像一首短小而暴烈的诗。
危机解除。
我靠在椅背上,长长地呼出一口气,身体深处那股紧绷到极致的疲惫感才如潮水般涌上来。
黄昏时分,加密箱的数据流开始涌入楚氏总部的服务器,像幽蓝色的血液,为这个濒临枯萎的商业帝国重新注入生命。
赵氏联盟那张盘根错节的大网,在我面前被一根根扯断、还原,清晰得令人作呕。
手机震动了一下,是陆屿舟发来的照片。
他站在黄沙漫天的中蒙界碑旁,夕阳将他的影子拉得颀长。
他手里举着那把从叶寒手中夺来的枪,枪身上用匕首歪歪扭扭地刻了一行字:猎物带回,女王满意吗?
照片里的他,嘴角似乎还带着一丝玩世不恭的笑意。
我盯着那行字,眼前仿佛又出现了那个在泥潭里挣扎、满眼都是不驯的少年。
我把他从深渊里捞出来,磨掉他多余的棱角,把他锻造成我手中最锋利的刀。
可他骨子里的那点野性,却总在不经意间冒出来,像是在挑衅,又像是在撒娇。
我关掉手机,没有回复。
“张叔,”我转向身后,“通知所有董事,下周一召开特别会议。”
“议题是?”
“清算。”我端起桌上已经凉透的冷茶,目光投向窗外被夜色吞噬的城市,“把那份名单上的叛徒,当着所有人的面,一个一个烧干净。就用我爸最喜欢的那个紫砂炉。”
张叔这会彻底激怒赵家。”
“我就是要他们愤怒,愤怒会让人失去理智。”我轻抿一口茶,苦涩的味道在舌尖蔓延开,“游戏从来不是一局定胜负。而是要让所有人都刻骨铭心地记住,火种,到底在谁的手里。”
夜色渐深,指挥室里的屏幕逐一熄灭,只留下一片寂静。
张叔处理完后续事宜,走到我身边低声问道:“大小姐,时间不早了,您该休息了。陆屿舟那边……怎么安排?”
我看着窗外城市的灯火,沉默了片刻。
这把刀,用得太久,也该回鞘了。
只是不知道,他的刀锋,是否还像当初那样,只听我一个人的号令。
“他会回来的。”我轻声说,像是在对自己耳语,“我最危险,也最忠诚的猎犬,该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