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边刚泛起鱼肚白,乌兰巴托的凌晨五点还裹在清冷的薄雾里。
我面前的屏幕上,陆屿舟正坐在机场的VIP厅,指尖安静地划过文件,灯光在他轮廓分明的侧脸上投下一片浅影。
我知道他此刻在想什么,周景行那老狐狸从不放过任何一个见缝插针的机会,昨晚的通话录音半小时前就传到了我的终端里。
“叶寒不是善类,她背后的人更复杂。楚月吟让你来,不是信任,是测试。”
周景行的声音听起来疲惫而诚恳,每一个字都像是为陆屿舟好。
屏幕里的陆屿舟微微抬头,视线穿过舷窗,落在尚未苏醒的城市上空。
我几乎能听到他无声的回应,那句在心底重复了无数遍的话:“如果连试都不让我试,那她要的从来不是一个伴侣,而是一条不会咬人的狗。”
他要错了。我要的,是一只能替我咬碎所有威胁的狼。
登机广播柔和地响起,他合上文件,动作没有一丝拖泥带水,随即戴上了耳机。
那里头正循环播放着我昨晚发给他的最后一条语音,那是我对着窗外黄浦江的夜景,一字一句录下的:“你可以输一次,但不能怕一次。”
五个小时后,上海指挥中心,我端着咖啡,看着直播画面里中蒙跨境经济合作区会议厅的场景。
气氛已经降到了冰点。
陆屿舟坐在主谈位上,沉稳得像一块磐石,任由对方如何挑衅,他都应对得滴水不漏。
但真正的炸弹,总在最意想不到的时候引爆。
“我们手上,有楚氏集团2016年在禁采区非法作业的卫星影像证据。”外方首席代表面带微笑,将一份文件副本推到桌子中央,“如果贵方执意强推这份合资协议,我想,全球的媒体都会对这些照片感兴趣。”
满场哗然。
我身后的张叔脸色一变,低声问:“大小姐,要不要启动备用方案?”
我摇了摇头,目光锁定在会议厅那扇即将被推开的大门上。
时机刚刚好。
门开了,叶寒穿着一身剪裁利落的黑色职业装走了进来,高跟鞋敲击地面的声音不大,却像鼓点一样敲在每个人的心上。
她径直走到谈判桌前,将一个U盘轻轻放在桌上,发出清脆的一声响。
“抱歉,打扰各位。我想,你们说的是这份影像,”她的声音冷静而清晰,“不过它已经被我彻底删除了。”
外方代表的脸色瞬间变得铁青。
叶寒没有理会他,目光扫过全场,最后落在了陆屿舟的脸上,眼神复杂。
“我这么做,不只是因为我在新加坡留学的女儿需要一个安稳的环境……更是因为,”她顿了顿,像是在回忆某个不堪的过往,“当年那个下令烧毁所有纸质证据,然后用枪指着我的头,让我‘服从或死’的人,和今天用这段影像威胁你们的人,并无本质区别。现在,我想为自己选一次‘不服从’。”
我看着画面里她决绝的侧脸,满意地点了点头,对身旁的张叔说:“张叔,把她女儿的入学许可和最高等级的安保协议发过去。顺便替我转告她,楚氏下一任安保主管的职位,还空着。”
黄昏,一望无际的戈壁公路上,陆屿舟独自驾驶着越野车返程。
落日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车里播放的蒙古长调被一阵刺耳的电流声打断。
车载电台信号中断了。
几乎是同一时间,我面前的六块屏幕中,代表着他车辆位置的那个绿色光点周围,骤然亮起了两个红点。
后视镜里,两辆没有牌照的黑色越野车卷起漫天沙尘,正以疯狂的速度逼近。
卫星电话的信号接了进来,陆屿舟的声音冷静得没有一丝波澜,只有略显急促的呼吸声暴露了他此刻的处境:“坐标已实时共享,预计遭遇拦截时间,八分钟。”
我坐在落地窗前,俯瞰着这座城市的万家灯火,手指悬停在控制台那个鲜红色的紧急介入按钮上。
张叔的声音在我身后响起,带着一丝紧张:“大小姐,特勤小组已经就位,五分钟内就能抵达现场。”
我却缓缓松开了手,身体向后靠进柔软的椅背里,视线始终没有离开屏幕上那三个纠缠的光点。
“不。”
“可是……”
“这一局,必须他自己咬回去。”
风沙瞬间吞噬了镜头,画面剧烈地晃动起来。
我看到陆屿舟猛地一打方向盘,车辆以一个惊险的角度甩尾,冲进了路旁一条废弃的铁路岔道。
他单手操控着方向盘,另一只手反手从驾驶座下方抽出了一把泛着冷光的战术匕首——那是我在他出发前,亲手塞进他行李箱里的“礼物”。
直播信号在剧烈的颠簸中时断时续,最后定格的画面,是他透过后视镜看向后方,嘴角似乎有一抹血迹,而远处追击的车灯已经亮如白昼。
我的唇角,不易察觉地微微扬起。
很好……我的狗,终于学会咬狼了。
这片被遗忘的铁路,将会是他真正的成年礼。
而我,则是这场典礼唯一的观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