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砚在茶馆坐了很久，直到窗外的天彻底黑透，巷口的路灯亮起暖黄的光，才慢慢站起身。手里攥着那张五年前的工资单，纸角被汗浸得发皱，却比任何时候都沉——苏晚的话像颗石子，在他心里砸出的不是涟漪，是终于敢直面现实的清醒。
他没回设计院，也没联系陈雨薇，而是开车回了自己的公寓。推开门，客厅里一片漆黑，只有玄关处的感应灯亮着，映出鞋柜上陈雨薇中午送来的订婚请柬样本，烫金的“囍”字在昏暗中晃得人眼晕。
林砚走到阳台，点燃一支烟。风从窗外吹进来，带着远处夜市的烟火气，却吹不散他心里的纠结。他想起和陈雨薇的相遇——在设计院的合作酒会上，她是甲方代表，优雅得体，家境相当，双方父母都很满意，连他自己都觉得，这是“成年人该有的选择”。可只有他知道，每次陈雨薇提起未来的家要装成什么风格时，他脑子里浮现的，永远是安福里37号窗台上的茉莉，和苏晚画里那个带小太阳的客厅。
烟燃到尽头，烫了手指，林砚才回神。他拿出手机，给陈雨薇发了条消息：“明天上午，我们见一面吧，有话想跟你说。”
第二天一早，林砚在约定的咖啡馆等陈雨薇。她来得很准时，穿着米白色西装套裙，坐下就笑着递来一份菜单：“我妈说订婚宴的甜品要选你喜欢的提拉米苏，你看看这家的配方合不合口味。”
林砚接过菜单，却没翻开，指尖在封面上轻轻摩挲，过了很久才抬头，语气很轻，却很坚定：“雨薇，对不起，订婚的事，可能要缓一缓。”
陈雨薇脸上的笑僵住了，她放下手里的咖啡勺，看着林砚：“为什么？是我哪里做得不好，还是……”
“不是你的问题，是我的问题。”林砚打断她，从口袋里掏出那张泛黄的纸条——“安福里37号”，还有那张五年前的工资单，“我心里一直住着一个人，五年前因为我的自卑错过了她，现在重逢了，我才发现，我从来没放下过。”
他把五年前的事，还有重逢后的误会与坦诚，一五一十地告诉了陈雨薇。没有隐瞒，也没有辩解，只是平静地讲述一个关于遗憾与错过的故事。阳光透过玻璃窗落在他身上，他第一次觉得，说出这些藏在心底的话，不是解脱，而是对自己，也是对陈雨薇的尊重。
陈雨薇静静地听着，手里的咖啡凉了也没动。直到林砚说完，她才轻轻叹了口气，拿起桌上的纸条看了看：“安福里37号，我好像听说过，是片要改造的老巷。原来你坚持保留那些老建筑，是因为这个。”
她的语气里没有愤怒，只有释然：“林砚，其实我早就觉得，你心里有个没说出口的人。你设计图里总出现的茉莉花纹样，你加班时对着电脑里的插画发呆，这些我都看在眼里。只是我以为，时间能让你放下，可现在我知道，有些事，不是靠时间就能过去的。”
“对不起。”林砚的声音有些沙哑。
“不用道歉。”陈雨薇笑了笑，眼里没有怨怼，“感情里没有对错，只是我们刚好不合适。我想要的是一个心里只有我的人，而你，还没准备好放下过去。”她拿起包站起身，“订婚的事我会跟我爸妈解释，你不用有负担。希望你能找到真正想找的人，也希望你能跟自己和解。”
看着陈雨薇离开的背影，林砚心里五味杂陈。没有想象中的轻松，反而多了几分沉重——他终于对过去坦诚，也对现实坦诚，可前路该怎么走，他还是没底。
下午，林砚去了安福里。没联系苏晚，只是沿着巷口慢慢走。修鞋的老爷子还在敲着锥子，石臼里积着新的雨水，37号的窗台上，茉莉又开了几朵，白色的花瓣在风里轻轻晃。
他走到苏晚的工作室门口，木牌上的茉莉画得鲜活，门虚掩着，里面传来周屿的声音：“阿姨的墓地我已经帮你打理好了，下周我们一起回去看看她吧？”
“好啊，”苏晚的声音很轻，“我还想给她带束茉莉，她以前最喜欢了。”
林砚的脚步顿住了，他没推门进去，只是站在门口，听着里面的对话。风里的茉莉香越来越浓，他忽然明白，苏晚说的“和解”不是假的——她已经走出了过去的遗憾，也找到了能陪她面对未来的人，而他，也该学着放下执念，无论是对苏晚的，还是对过去的自己。
他转身往巷口走，刚走了两步，就听见身后传来苏晚的声音：“林砚？”
林砚回头，看见苏晚站在工作室门口，手里拿着幅画：“你怎么来了？是设计上有问题吗？”
“不是，”林砚笑了笑，这是重逢后第一次真正轻松的笑，“就是来看看安福里的茉莉。对了，我跟陈雨薇说了，订婚的事缓一缓。”
苏晚愣了一下，随即点了点头：“不管你做什么决定，只要是遵从自己的心意就好。”她把手里的画递过来，“这个给你，算是感谢你保留了37号的花架。”
林砚接过画，上面画的是夏夜晚风里的安福里：路灯下，一个穿白衬衫的男生和一个穿连衣裙的女生并肩走着，手里都拿着颗糖，远处的窗台上，茉莉开得正好。画的右下角没有签名，只有一行小字：“夏夜晚风会记得，所有没说出口的真心。”
“谢谢。”林砚把画抱在怀里，像抱着一段终于尘埃落定的过往。
“我要跟周屿去给我妈扫墓了，”苏晚指了指巷口，“以后有空，还能来安福里喝茉莉茶。”
“好。”林砚点点头。
看着苏晚和赶来的周屿并肩离开的背影，林砚没有难过，只有释然。他知道，他们不会再回到过去，也不需要回到过去——那些错过的话，解开的误会，都成了夏夜晚风里的回声，提醒他们曾经真心过，也遗憾过，更重要的是，学会了与过去和解。
林砚抱着画往巷口走，晚风拂过脸颊，带着茉莉的清香。他抬头看了看天，星星已经慢慢亮起来，像苏晚画里的小太阳，温柔地照着这片老巷，也照着每个与自己和解的人。
或许，最好的结局不是破镜重圆，而是每个人都能在夏夜晚风里，听见自己内心的声音，然后带着遗憾，也带着勇气，走向属于自己的未来。而那些没说出口的话，没完成的约定，都会变成风里的回声，留在安福里的茉莉花香里，留在每个值得回忆的夏天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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