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孤儿院的铁门在身后关上时，孩子们的笑声像羽毛似的飘过来，却没驱散谢祁特脸上的苍白。他走在我旁边，脚步有点虚浮，灰发下的侧脸没了往日的鲜活，连口袋里露出来的纸条都蔫蔫地垂着——那是张新写的，上面只草草画了个歪扭的仓库轮廓，没写任何字，显然是刚才在仓库受了刺激，没力气仔细记录。

“阿成？”黎雨晨的声音从活动室门口传来，她手里还抱着一摞刚拆封的绘本，看见谢祁特的样子，眉头立刻皱了起来，“怎么脸色这么差？是仓库那边出什么事了？”

谢祁特停下脚步，手指无意识地攥着西装内袋——那里藏着汤姆的画。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又卡在喉咙里，蓝色的眼睛里晃着水光，像被雨水打湿的玻璃。我上前一步，把他往身后挡了挡，语气尽量平淡：“没什么，仓库光线太暗，他有点头晕。”

黎雨晨看了我一眼，又看了看谢祁特攥紧的手，眼神里多了点了然，却没追问，只是把绘本放在旁边的桌子上，走过来轻轻拍了拍谢祁特的胳膊：“要是不舒服就先去休息室躺会儿，物资的事有亚瑟盯着呢。”

谢祁特摇了摇头，声音有点沙哑：“不用，我没事……物资都运回来了，我去核对一下数量。”他说着就要往堆放物资的房间走，却被黎雨晨拦住了。

“急什么，”黎雨晨拉着他走到长椅边坐下，从口袋里掏出颗水果糖，剥了糖纸递给他，“先歇会儿。正好有件事要跟你们说——联合国儿童基金会和世界粮食计划署要联合派一支车队，往苏丹北达尔富尔州科马市运人道主义援助物资，咱们委员会要派人去协助运输，下周出发。”

谢祁特捏着水果糖的手指顿了顿，蓝色的眼睛里终于有了点光亮：“苏丹？是要运粮食和衣服吗？”他对这种事向来上心，上次听说非洲有孩子吃不饱饭，还自己掏腰包捐了三个月的工资，连日记里都写满了“想帮他们”的话。

“对，”黎雨晨点头，从包里拿出一份文件递过来，“主要是粮食、药品和冬季衣物，那边现在局势不太好，需要有人盯着物资分发。我想着，你对物资核对最仔细，下周就辛苦你跑一趟？”

谢祁特几乎是立刻点头，苍白的脸上泛起一点血色：“我去！我肯定能把物资管好！”他说着就伸手去掏口袋，想拿纸条记下来，却摸了半天，只摸出几张皱巴巴的旧纸条——刚才在仓库时，托万换走的那张地址纸条还没找回来，新的还没来得及写。

我从公文包里拿出笔和便签，写了“下周苏丹科马市，协助运输援助物资”，递给他：“先记这个，回头再整理到日记里。”

他接过便签，小心翼翼地叠好放进内袋，嘴角终于有了点笑意，虽然很淡，却像星星点亮了灰蒙蒙的天。黎雨晨看着他这副样子，忍不住笑了：“你啊，一提到帮孩子的事就精神了。对了，这次还有两位世界粮食计划署的人跟你一起去——俄罗斯的毅峰·伊万诺夫，还有德国的明恩·科勒，都是经验丰富的人，你们路上也好有个照应。”

“毅峰·伊万诺夫？明恩·科勒？”谢祁特重复了一遍这两个名字，从口袋里摸出笔，在刚才那张便签的背面飞快地写着，“我记下来，不然明天又忘了……他们是负责什么的呀？”

“毅峰主要管车队调度，明恩是物资核查，”黎雨晨解释道，“他们昨天已经到伦敦了，下周出发前会跟你碰个面，熟悉一下物资清单。”她顿了顿，目光落在谢祁特的内袋上，语气软了些，“去苏丹的路上可能会辛苦，你要是想起什么不舒服的事，别憋着，跟亚瑟或者他们说都好。”

谢祁特愣了一下，低头摸了摸内袋里的画，然后轻轻点头：“我知道……谢谢黎会长。”

我站在旁边，看着他把便签小心翼翼地放进西装口袋，和其他纸条叠在一起，心里松了口气——至少这件事能让他暂时忘了仓库里的刺激，也能离托万远一点。只是一想到苏丹的局势，我又有点担心：那边不太平，他记性又差，万一出点事怎么办？

“我跟他一起去。”我开口，声音没什么起伏，却让谢祁特和黎雨晨都愣了一下。

谢祁特抬头看我，眼睛睁得圆圆的：“你……你也要去？可是委员会还有好多事要你处理……”

“没事，”我打断他，“这边的事我已经跟助理安排好了，你一个人去我不放心。”其实我没说，我更怕托万在我不在的时候搞鬼——上次他能改纸条，这次说不定会对苏丹的行程动手脚。

黎雨晨笑着点头：“这样最好，你们俩一起去，我也放心。”她站起身，拍了拍谢祁特的肩膀，“好了，先去核对物资吧，核对完早点回去休息，下周还要赶路呢。”

谢祁特点点头，站起身时，脚步比刚才稳了些。他走在前面，时不时地回头看我一眼，像怕我反悔似的。我跟在他身后，看着他灰发下的侧脸，心里暗暗盘算：下周出发前，一定要把托万改纸条的事查清楚，绝不能让他影响到苏丹的行程。

走到物资堆放室门口时，谢祁特忽然停下脚步，回头朝我笑了笑，黑眼圈下的泪痣亮了亮：“亚瑟，谢谢你……”

我愣了一下，然后别过脸，语气尽量平淡：“别废话，赶紧核对，错了我照样骂你。”

他却没生气，反而笑得更开心了，转身推开门走进房间，声音轻快得像刚解冻的溪流：“知道啦！肯定不会错的！”

我站在门口，看着他弯腰去核对纸箱上的标签，手指轻轻划过“冬季棉衣”的字样，心里忽然有点暖。或许去苏丹也不是坏事，至少能让他远离伦敦的麻烦，远离托万，也能让他做自己喜欢的事——帮那些需要帮助的孩子。

只是一想到托万，我又攥紧了拳头。托万，你最好别打苏丹行程的主意，否则我绝不会放过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