物资堆放室的铁门关上时,还带着仓库残留的冷意。谢祁特蹲在最后一箱棉衣前,指尖反复确认标签上的“15件”,直到和手里的便签完全对上,才松了口气,后背抵着纸箱慢慢坐下,灰发乱糟糟地贴在额角,额头上还沾着点灰尘。
我走过去,把手里的矿泉水递给他——刚才在仓库他没顾上喝水,现在嘴唇都有点干。他接过水,指尖碰到我的手时,明显顿了一下,耳朵尖又开始泛红,低头小声说了句“谢谢”,才拧开瓶盖小口喝着。
“核对完了?”我靠在旁边的纸箱上,目光扫过地上的清单——每一项后面都画了个小小的对勾,连“备用纽扣100颗”这种细节都没落下,显然是找回了状态。
“嗯。”谢祁特点点头,从西装内袋里掏出笔记本和笔,又摸出刚才我写的那张便签,铺在膝盖上。他的动作很慢,手指先在便签上反复摩挲,像是在确认上面的字没消失,然后才翻开笔记本,笔尖悬在纸上,却没立刻落下。
我看着他的侧脸,他正盯着笔记本的前几页,眼神有点发飘——那几页记的是上周仓库的事,还有汤姆的画。过了几秒,他忽然抬手,把那几页轻轻翻了过去,停在一张空白页上,笔尖终于落了纸。
“今天……”他低声念着,笔尖在纸上划过,“和亚瑟去了东区街21号仓库,找到了缺失的20床棉被和15件棉衣,是托万带我去的仓库。”写到“托万”两个字时,笔尖顿了一下,墨水晕开一小团,他皱了皱眉,用指尖蹭了蹭,却没涂改,继续往下写,“汤姆给我看了一幅画,我好像见过画里的地方,但是记不清了,亚瑟让我别想了。”
他的字迹比平时轻了些,偶尔会歪歪扭扭,像是没力气。写到这里,他又停了笔,从口袋里摸出黎雨晨给的那颗水果糖——糖还没吃,糖纸被捏得皱巴巴的。他盯着糖看了几秒,又低头在日记上写:“黎会长说,下周要去苏丹北达尔富尔州科马市,协助运输人道主义援助物资,和世界粮食计划署的毅峰·伊万诺夫、明恩·科勒一起去,亚瑟也会跟我去。”
“亚瑟也会跟我去”这几个字,他写得格外用力,笔尖几乎要划破纸,写完后还在下面画了个小小的波浪线,像是在强调。我站在旁边,看着他的动作,心里莫名有点发暖,手指在口袋里捏了捏——刚才在仓库,我其实一直握着对讲机,怕他出事,现在看来,他虽然受了刺激,却还是把重要的事都记了下来。
谢祁特又写了几句,大多是关于苏丹行程的细节,比如“要带足够的纸条”“记得提醒亚瑟带不加糖的红茶”,甚至还在旁边画了个小小的茶杯,旁边写着“阿珂”,字迹轻得几乎要看不见。写完这些,他把笔记本合上,小心翼翼地放进内袋,又把那张便签叠好,和其他纸条放在一起,还特意摸了摸,确认没掉。
“好了?”我开口,声音比刚才柔和些。
他抬头看我,蓝色的眼睛里没了刚才的空洞,多了点光亮,脸颊也恢复了点血色:“嗯,都记下来了,不然明天又忘了。”他站起身,拍了拍裤子上的灰尘,动作有点笨拙,“我们……我们回去吧?”
“嗯。”我点头,率先朝门口走。他跟在我身后,脚步比刚才稳了些,口袋里的纸条没再露出来,大概是怕掉了。走到门口时,他忽然拉了拉我的袖子,声音有点小:“亚瑟,苏丹那边……会不会很冷啊?我要不要带件厚外套?”
我回头看他,他正睁着圆圆的眼睛看着我,像在问一个很重要的问题。我愣了一下,然后说:“会冷,我帮你准备一件。”
他立刻笑了,黑眼圈下的泪痣跟着亮了亮:“好!那……那我要不要给毅峰先生和明恩先生也准备点什么?比如……比如画纸?他们会不会喜欢画画啊?”
“你还是先管好你自己吧。”我别过脸,语气尽量平淡,却忍不住弯了弯嘴角,“别到了苏丹,连自己的行李都找不到。”
他却没生气,反而笑着说:“不会的!我会写好多纸条,贴在行李上,肯定不会丢!”
我没再说话,推开铁门走了出去。外面的天色已经暗了,夕阳把我们的影子拉得很长。谢祁特走在我旁边,时不时地念叨着苏丹的事,声音轻快得像只小鸟。我听着他的声音,心里暗暗想着:下周去了苏丹,一定要离托万远一点,让他安安稳稳地帮孩子们运物资,也让他好好看看,除了伦敦的麻烦,还有很多值得记下来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