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祁特从客厅走到卧室时,脚步顿了顿,像是突然想起什么,又像是没抓住头绪。他朝着我走过来,眉头微蹙,嘴唇动了动,最后却只是挠了挠头,眼神里带着点茫然。
我看着他这副样子,心里那点因失忆而起的疏离感淡了些,主动开口问:“怎么了?有话要跟我说?”
他愣了愣,随即摆了摆手,脸上露出懊恼的表情:“忘了,刚想说什么来着……算了,不过今天你跟我一起睡吧,客房还没收拾。”
我几乎是立刻点头:“好。”
话音刚落,我就看见他眼睛亮了亮,像是松了口气,可刚要再开口,又皱起眉,显然是又忘了想说的话。最终他只能嘟囔一句“算了”,转身去收拾床褥,把枕头摆得整整齐齐,连被角都拉得笔直。
我坐在旁边的椅子上看着他,心里默默想:阿成还是爱我的,不然不会主动让我跟他睡一张床。就算我忘了过去,他对我,还是不一样的。
晚上洗完澡,谢祁特穿着宽松的浴袍,盘腿坐在床上玩消消乐。手机屏幕的光映在他脸上,能清楚看到他眼下淡淡的黑眼圈,还有眼角那颗显眼的泪痣。我走过去凑着看了一眼,排行榜上他的头像排在第二,用户名赫然是“花开富贵”。
“你第二名?”我指了指屏幕顶端,第一名的头像旁标着实名登录,用户名叫刘语瑕,资料显示是中国四川。
“嗯,差一点就超过她了。”他啧了一声,手指还在屏幕上点着,试图再冲一把排名。
我看着“花开富贵”四个字,忍不住挑眉:“你取的这名字,真土。”
“哪土了?!”他瞬间炸毛,手机往床上一放,瞪着我,耳朵尖都红了,“‘花开富贵’这多好听啊!是之前认识的中国人给我取的,他说这名字吉利,我觉得挺不错的!”
我看着他气鼓鼓的样子,灰色头发的发尾卷卷的,像只炸毛的小兽,心里软了下来,顺着他的话说:“好好,不土,你的确实好听,比我的名字都有韵味。”
他这才满意,重新拿起手机继续玩,嘴里还小声嘀咕:“本来就好听,你懂什么……”
我坐在他身边,目光落在他的头发上——发尾的卷度比之前更明显些,衬得他那张脸少了几分锐气,多了点柔和。他还是跟以前一样,总是失忆,性格直率得藏不住情绪,一点就炸,可对小孩却格外有耐心。上次雨天他眼神空洞地冒雨背小孩去医院,事后连自己都不记得为什么要那么做,只说是“下意识就动了”,现在想来,那大概就是他靠知觉做事的模样。
玩到一半,他随手把手机扔在床头,起身去拿西装外套,从口袋里掏出一沓折叠整齐的纸条,摊开在床头柜上。我扫了一眼,上面记着“明天给小墨带早餐”“记得给亚瑟准备他爱喝的黑咖啡”“别忘去取干洗的衬衫”,字迹歪歪扭扭,却写得很认真——这是他怕自己失忆,特意用来提醒自己的。
“有时候我都忘了自己有日记。”他拿起一张纸条看了看,又随手放下,语气里带着点无奈,“还好没忘了自己是谁,不然你又得重新跟我认识一遍,多麻烦。”
我没说话,只是看着他。他总是这样,明明自己受着失忆的苦,却还在担心麻烦别人。我想起明恩说过,以前吵架总是我赢,因为关键时候他总会突然失忆,忘了自己要说什么,最后只能气鼓鼓地认输。就像现在,他明明刚才还在跟我争名字好不好听,转头就忘了要反驳的话,只剩下小声的嘀咕。
夜深时,我们躺在床上,谁都没提对方的小名。“阿成”和“阿珂”这两个称呼,像藏在心底的秘密,带着说不出口的暧昧。我知道他没忘我的小名,却故意不说;而我,早就忘了自己还有“阿珂”这个名字,只觉得“亚瑟”才是我的全部。
窗外的月光透过窗帘缝照进来,落在他脸上。我看着他闭着眼睛的模样,灰色的头发散在枕头上,蓝色的眼睛被眼睑遮住,只剩下眼角那颗泪痣,在月光下格外清晰。我心里突然冒出一个念头:就算他总失忆也没关系,就算要一次次重新跟他熟悉也没关系,只要他还在,只要我还能这样看着他,就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