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光从破庙的裂缝中漏下来，落在武映雪苍白的脸颊上。她一动不动地躺在地上，只有胸膛微微起伏证明她还活着。顾清之跪坐在她身边，手里攥着那张泛黄的信纸，指节发白。
柳红儿站在门口，一手扶着门框，一手轻轻按着腰间的伤口。她看着顾清之低头盯着苏婉娘的字迹，眉头紧锁，嘴唇颤抖。阳光照在他脸上，显得他比昨天更老了几岁。
“天快亮了。”她轻声说，声音里带着点倦意。
顾清之没应声。他用拇指摩挲着信纸边缘，仿佛能从那些字里行间摸出苏婉娘最后的模样。纸上的墨迹有些模糊，像是被泪水晕开的。
信上写着：
"若我身死，请将此交于顾清之，望他能唱出真言。婉娘笔。"
他闭了闭眼，喉咙一阵发紧。昨夜的雨还在耳边淅沥作响，火光中的苏婉娘、父亲的怒斥、武将军府的婚礼、武映雪的眼神……一幕幕在眼前闪过。他突然觉得胸口闷得喘不过气来。
“我害了她……”他喃喃地说，声音几乎听不见，“我害了所有人……”
柳红儿转过身，看着他背对着自己跪坐着的样子，心里一阵复杂。她走过去，在他旁边蹲下，一把抽走了那张信纸。
“现在不是忏悔的时候。”她说，语气比刚才严厉了些，“你听见了吗？外面有马蹄声。”
顾清之这才意识到，远处确实传来断断续续的马蹄声，混在风里，越来越近。
“他们不会给我们喘息的机会。”柳红儿低声说，“你打算怎么办？”
顾清之沉默了很久，终于抬起头。他的眼神不再像以前那样躲闪，而是直直地看向柳红儿，像是做了什么决定。
“我要回京。”他说，“找我爹当面对质。”
柳红儿愣了一下，随即皱起眉头。
“武映雪怎么办？”她问，“你打算让她死在这破庙里？”
两人对视片刻，空气中仿佛凝固了一般。顾清之没有说话，只是低头看了眼昏迷不醒的武映雪。她的脸色比刚才更差了，嘴唇发青，呼吸微弱。
“婉娘临死前最放不下的不是你，是她。”柳红儿的声音里带着一点冷意，“你以为你现在去京城，就能洗清什么？”
顾清之的手指轻轻抚过武映雪的手腕，那里还有脉搏，但很微弱。
“真相若不揭开，她也不会安息。”他低声说，“而我……我不能再逃了。”
柳红儿看着他，眼神复杂。她知道这个人曾经懦弱、虚伪、背叛，但此刻他眼里的光，却让她想起了苏婉娘最后一次登台时的模样——那种明知不可为而为之的决绝。
她终于叹了口气，站起身。
“那你得活着回来。”她说，“不然，婉娘的戏就真的唱完了。”
顾清之点点头。
柳红儿走到角落，从包袱里翻出一张地图，摊开在泥地上。
“我带武映雪去北方。”她说，“那里有个老郎中，当年给婉娘看过病。他或许能救她。”
顾清之蹲下身，仔细看了看地图。
“雁门关。”他念出那个名字，抬头看向柳红儿，“给我十日时间。”
柳红儿点头：“我们在那儿会合。”
她转身准备离开，却被顾清之叫住。
他俯身在武映雪耳边低语了一句什么，声音极轻，只有他自己听见。然后他站起身，从柳红儿手中接过一把匕首，紧紧握在手里。
柳红儿看着他握刀的手，忽然笑了。
“这一场戏，不能只靠你一个人唱。”她说。
她抱起武映雪，动作利落地将人安置在马上。马儿不安地踢了踢地，喷着鼻息。晨雾中，她的身影渐渐远去，只留下一串湿漉漉的马蹄印。
顾清之站在破庙门口，望着她们消失的方向，直到看不见。他低头看了看手中的匕首，阳光落在刀刃上，反射出一道刺眼的光。
身后，神像在晨曦中投下长长的影子，仿佛也在注视着他。
他转身走进庙里，捡起地上的戏册。纸页已经有些发霉，但苏婉娘的字迹依旧清晰。他轻轻翻开一页，看见她亲手写下的戏词：
"情似火，焚我身，只愿君心知。"
他闭上眼，深深吸了口气。
破庙外，风中传来一声马嘶。他走出去，翻身上马，朝着京城方向疾驰而去。
晨雾尚未散尽，天地之间一片朦胧。唯有那道骑马的身影，在朝霞中渐行渐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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