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长辈的关心,儿时的姜昭在军中也找到了难能可贵的同龄玩伴——阿沅。阿沅是城里皮货商老杨的女儿,比姜昭小两岁。老杨常来军营走动,有时会带着这个梳着两个羊角辫、脸蛋红扑扑像熟透沙枣的小丫头。阿沅第一次见到在沙地上练剑的姜昭时,眼睛瞪得溜圆,充满了毫不掩饰的崇拜。
从此,姜昭身后就多了一个甩不掉的小尾巴。
“昭哥哥!等等我!”每当姜昭溜出军营或铁衣门,想去城墙根下探险,或是到城郊的小沙丘上玩耍时,阿沅清脆的喊声总会及时响起。她会迈着小短腿,气喘吁吁地追上来,小辫子一颠一颠的。
阿沅对姜昭有着一种近乎盲目的崇拜。在她眼里,她的“昭哥哥”是世界上最厉害的人——会舞剑,能骑马,连那些高大的军汉叔叔都对他很好。她喜欢跟在他后面跑,喜欢听他讲军营里的故事,喜欢把自己舍不得吃的糖果分给他一半。这份纯粹的、不带任何杂质的依赖和亲近,是姜昭少年时光里一份珍贵的礼物。他们的感情,是戈壁滩上两株相互依偎的小草,纯净而坚韧。
凉州的夜晚,寒气逼人。铁衣门内或军营的空地上,常常会燃起篝火。士兵们围坐一圈,烤着肉,温着廉价的浊酒。沈铁衣有时也会坐在一旁,面容在跳动的火光中显得柔和许多。
这是姜昭和阿沅最爱的时刻。他们会裹着厚厚的毛毡毯子,挤在大人堆里,听那些走南闯北的老兵讲述天南海北的奇闻异事:长安的繁华街市,江南的烟雨楼台,漠北的风沙驼铃,还有苗疆神秘的传说……火光映照着孩子们充满向往的脸庞,也映照着沈铁衣眼中深邃的光。他会偶尔补充一两句,或是纠正一些过于夸张的说法,声音沉稳,仿佛一座灯塔,为篝火边的众人,尤其是为姜昭,定下安稳的锚点。
有时,沈铁衣会讲起姜天阔——那位誓死捍卫漠北的勇士,姜昭的生父。他会讲姜天阔的剑如何快如闪电,讲他如何在万军之中取敌将首级,讲他如何重情重义。沈铁衣的语气里充满了敬意和深沉的怀念,却从不刻意煽情,只是平静地叙述着英雄的过往。姜昭听着,心中对那位素未谋面的父亲,渐渐勾勒出一个模糊却无比高大的轮廓,充满了敬仰。火光跳跃,沈铁衣的手偶尔会放在姜昭小小的肩头,那无声的重量,是传承,也是守护的承诺。
时光在戈壁的风沙中悄然流逝。姜昭渐渐长高,眉宇间有了少年人的英气。他的剑法日益精进,沈铁衣也对他的天赋感到惊奇。年仅16岁,却几乎掌握了《剑经》中的精要——这是无数剑王阁弟子究其一生都无法做到的事。
阿沅也抽条了,羊角辫变成了两条乌黑的麻花辫,笑声依旧清脆,但看姜昭的眼神里,崇拜之外似乎多了一点别的懵懂情愫。
在姜昭即将跟随沈铁衣进行一次为期较长的边境巡防前夕,两个孩子坐在他们最爱的那个小沙丘上,看着如血的残阳。
“昭哥哥,你要去多久呀?”阿沅的声音带着不舍。
“义父说,大概要一个多月。”姜昭看着远方连绵的烽燧。
“那么久啊……”阿沅低头玩着衣角,忽然抬起头,眼睛亮晶晶的,“那……那等你回来,我请你吃我娘新做的沙枣糕!她说这次加了蜂蜜,可甜了!”
“好!”姜昭笑了,用力点头,“一言为定。”
“拉钩!”阿沅伸出小拇指。
姜昭也伸出小拇指,两根手指在夕阳下郑重地钩在一起:“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
晚风拂过戈壁,带着沙粒的微响。少年少女的背影被拉得很长,那份纯真的约定,带着对未来的期盼,扎根在彼此的心底。
可这个约定,却再也无法兑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