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彻底停了,夕阳的余晖从云层缝隙里漏出来,把店里染上一层暖橙色。我和闷油瓶一个瘫在沙发里揉肚子,一个继续在角落“参禅”,中间隔着那台已经凉透的笔记本电脑,空气里还飘着一点点鸡蛋面的香油味。
王盟这小子掐着点溜达回来了,一进门就吸鼻子:“老板,你们背着我吃独食!好香!”
“吃完了,剩点汤底,要不要舔碗?”我没好气地回他。
王盟撇撇嘴,凑到闷油瓶那边:“张爷,吃的啥好吃的?”
闷油瓶抬眼皮看了他一下,没吭声。
王盟自讨没趣,又晃悠到我这边,压低声音,一脸八卦:“老板,我刚回来路上,看见黑爷开车出去了,就他一个人,车窗开着,吹口哨呢,那叫一个春风得意。解老板没一起?”
我脑子里瞬间闪过楼梯扶手上那件家居服和那些模糊的声响,赶紧咳嗽两声掩饰:“人两口子的事你少打听。”
王盟“哦”了一声,眼神却更八卦了,在我和角落的闷油瓶之间来回扫射,似乎在寻找什么蛛丝马迹。
我被他看得发毛,正想把他轰去擦柜台,手机就响了。一看,说曹操曹操到,是黑瞎子。
“喂?”我接起来,语气有点虚。
“小邪啊,”黑瞎子的声音听着确实挺惬意,还有点沙哑,“跟你家哑巴张说一声,明天下午老地方,约了人打球,别迟到。”
“打球?”我愣了一下,“你们俩……还有精力打球?”话一出口我就后悔了,这破嘴!
电话那头沉默了两秒,随即爆发出黑瞎子那特有的、欠揍的大笑:“桀桀桀……小邪,你想什么呢?哥哥我身体好得很!倒是你家那位,明天别跟不上节奏!”
我脸爆红,恨不得钻地缝里去:“滚滚滚!我跟他说!”
挂了电话,我对上王盟求知欲爆棚的眼神和闷油瓶投过来的平静目光,硬着头皮传达:“小哥,黑瞎子说明天下午老地方打球。”
闷油瓶点了点头,表示知道了。
王盟在一旁摸着下巴,若有所思:“打球啊……运动运动好,有益身心健康……”那语气里的意味深长让我想用抹布堵他的嘴。
第二天下午,天气不错。我闲着没事,也被黑瞎子一个电话叫去“凑个数”。所谓的“老地方”是郊区一个半开放的露天篮球场,平时人不多。
我到的时候,那俩人已经到了,正在场上热身。黑瞎子穿着件黑色的无袖背心,露出肌肉线条流畅的胳膊,戴着运动墨镜,叼着根没点的烟,在那儿嘚瑟地运球。解雨臣则是一身浅灰色的运动装,头发扎了个小揪揪,看起来清爽又利落,正站在篮下做着简单的拉伸。
闷油瓶还是他那身万年不变的连帽衫,安静地站在场边看着。
“哟,小邪来了!”黑瞎子看到我,把球扔过来,“正好,二对二,你跟哑巴张一队,虐死花儿爷!”
解雨臣白了他一眼:“话别说太满。”他活动了一下手腕脚踝,动作舒展,看不出丝毫“劳累”过度的痕迹。我忍不住偷偷多瞄了两眼。
分组完成。我和闷油瓶一队,黑瞎子和解雨臣一队。
比赛开始。黑瞎子攻势很猛,仗着体力好横冲直撞,嘴还不闲着:“花儿爷!看我这招!帅不帅!”“小邪!你这防守跟纸糊的一样!”
解雨臣则更侧重技术和配合,跑位精准,传球刁钻,偶尔投个篮,姿势标准得跟教科书一样。他和黑瞎子之间默契十足,一个眼神就知道往哪跑,一个手势就明白要传哪。
我和闷油瓶这边……主要靠闷油瓶。他话少,但动作快得吓人,抢断、篮板、盖帽,几乎一人包揽了所有脏活累活,而且脸不红气不喘,仿佛只是散了个步。我就负责偶尔接球投个篮,或者在他被包夹时接应一下。
打了一会儿,比分胶着。黑瞎子有点急了,开始耍赖,防守的时候小动作不断,要么偷偷拽一下闷油瓶的衣角,要么趁裁判(我)不注意用手肘顶我一下。
解雨臣看不下去了:“瞎子!规矩点!”
黑瞎子嘿嘿一笑,凑过去飞快地搂了一下解雨臣的腰:“没事儿,花儿爷,我心里有数。”
解雨臣拍开他的手,脸上有点薄红,不知道是运动导致的还是别的。
趁着他们俩“交流”的瞬间,闷油瓶突然启动,如鬼魅般从黑瞎子身边掠过,断掉了他手里的球,直接快攻到篮下,轻松上篮得分。
“我靠!哑巴张你偷袭!”黑瞎子反应过来,跳脚道。
闷油瓶已经跑回自家半场,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解雨臣扶额,一脸没眼看的表情。
又打了几轮,解雨臣似乎有点累了,呼吸稍微急促了些,额角也出了层细汗。他弯下腰,双手撑着膝盖休息。
黑瞎子立刻凑过去,也顾不上球了,把手里的矿泉水瓶拧开递过去:“喝点水歇歇。”他用自己的毛巾直接给解雨臣擦汗,动作自然得不行。
解雨臣接过水喝了几口,任由他擦汗,只是小声说了句:“没事。”
我看得直咂嘴,这哪是打球,这是来秀恩爱的吧?
我下意识地看向旁边的闷油瓶。他也在看着那两人,目光平静。然后,他转头看向我,又看了看场边长椅上我们带来的水。
我愣了一下,反应过来,赶紧跑过去拿起我的水壶,递给他:“小哥,喝水吗?”
他接过去,拧开,喝了一口。额头上也有细微的汗珠。
我鬼使神差地,也拿起我搭在椅子上的干净毛巾,递给他:“擦擦汗?”
他看着我手里的毛巾,又看看我,停顿了一秒,然后接了过去,在额头上随意擦了一下。
动作没有黑瞎子那么熟练自然,甚至有点生硬。
但我的心脏却像是被那只捏着毛巾的手轻轻攥了一下,有点麻。
他把毛巾递还给我,手指不经意擦过我的掌心。
我捏着那块还残留着他一点体温和汗湿的毛巾,站在原地,感觉球场上的喧嚣好像突然离我很远。
黑瞎子的声音把我拉回现实:“喂喂喂!你俩干嘛呢?眉来眼去的!还打不打了?不打算你们弃权了啊!”
解雨臣已经缓过来了,笑着摇头:“行了,歇够了吧?继续。”
后半场打得没那么较真了,更像是在玩。夕阳把我们的影子拉得很长,汗水洒在水泥地上,很快蒸发。
最后也没计分,累了就各自散场。黑瞎子搂着解雨臣的肩膀,吵着饿死了要去吃烤肉。解雨臣虽然嘴上嫌弃,但还是由着他搂着往停车场走。
我和闷油瓶落在后面。
夕阳把他的影子投在我身边,长长的。
我看着前面那对勾肩搭背、吵吵闹闹的身影,又看看身边这个安静得几乎不存在、却又无比清晰存在的人。
突然觉得,这样也挺好。
“小哥,”我喊了他一声。
他侧过头看我。
“下次……咱们也可以早点来练练。”我说。
他看着我,夕阳的金光落在他眼底,像是冰冷的湖面被投下了一颗温暖的石子。
极轻极轻地,他点了一下头。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