蝶屋的药草园在晨曦中泛着湿润的光泽,露珠悬挂在叶尖,将落未落。悲鸣屿行冥高大的身躯在园中显得格外突兀,他那布满老茧的双手却轻柔地拂过一株紫藤花苗,动作熟练得不似一位以力量见长的剑士。
“行冥大人,您又来了。”
他闻声抬头,泪水一如既往地从那双失明的眼中流淌而下。“阿弥陀佛...是凉子小姐吗?老夫来照料这些孩子们。”
药师凉子提着药篮站在园口,唇角含笑。她并非鬼杀队队员,却是产屋敷一族特别聘请的药师,专研对付鬼毒的解毒剂。她个子不高,站在悲鸣屿面前需要仰头才能与他对话,却从未被这伟岸的剑士吓退过分毫。
“我知道。”凉子走近,一股混合着草药的淡香随风飘散,“您比我们这些药师还要关心这些药草呢。”
悲鸣屿双手合十,“这些花草能救队员们的性命,自然应当珍惜。”
凉子轻笑一声,不再多言。她熟知这位柱的习惯——每三日必来药园一次,为紫藤花修枝浇水,检查药草长势。起初蝶屋的药师们都惶恐不已,时间久了便也习惯了他的到来。
“今天我要采集一些月华草,”凉子系上围裙,戴上手套,“据说这种草只在满月之夜采摘才最具药效,但我觉得清晨露水未干时或许也不错。”
悲鸣屿微微侧头,“月华草?老夫似乎未曾听说过。”
“是我取的名字。”凉子语气中带着些许自豪,“在西北山区发现的,叶背银白如月光,对付血鬼术造成的伤口有奇效。我正试着将它加入解毒剂中。”
悲鸣屿沉吟片刻,“西北山区...那里多有恶鬼出没,凉子小姐一人前往未免太过危险。”
“有隐的成员陪同,”凉子蹲下身,小心地拨开一片叶子,“看,这就是了。”
悲鸣屿俯身,尽管看不见,却仍做出注视的姿态。凉子自然地拉起他的手,引导他的指尖轻触那银白色的叶背。
“触感如何?”她问。
“柔软,却富有韧性。”悲鸣屿轻声回答,他的手停在半空,似乎被那特殊的质感吸引。凉子这才意识到自己仍握着他的手指,慌忙松开。
“对不起,行冥大人,我太冒失了。”
悲鸣屿收回手,泪水流得更急了。“无妨...凉子小姐能让看不见的老夫也‘看见’这株草的模样,心怀感激。”
自那日起,悲鸣屿来药园的频率更高了。有时他会带些点心,两人便在园中小亭一同用茶;更多时候,他只是安静地坐在一旁,听凉子讲述草药的特性与功效。
“行冥大人似乎对草药很感兴趣?”某日凉子终于问道。
悲鸣屿双手合十,“老夫失明已久,听觉与嗅觉便格外敏锐。凉子小姐身上总带着各种草药的气息,每一次都不尽相同。”
凉子惊讶地睁大眼睛,“您能分辨出来?”
“今日是薄荷与金盏花,昨日是薰衣草与迷迭香。”悲鸣屿平静地说,“而永远不变的是凉子小姐本身的气息——如雨后泥土般清新沉稳。”
凉子面颊微热,幸好对方看不见自己突然绯红的脸。她低头整理药草,许久才轻声道:“行冥大人果然非凡。”
夏去秋来,药园中的紫藤花早已谢了,结出细长的豆荚。凉子研究的解毒剂也有了进展,她需要一种只生长在险峻山崖上的稀有草药完成最后实验。
“我必须亲自去,”她坚定地对悲鸣屿说,“只有我能辨认出成熟度恰好的样本。”
悲鸣屿沉默良久,手中的念珠缓缓转动。“既然如此,老夫陪你同去。”
“行冥大人是柱,怎可为我这等小事——”
“保护能救治队员性命的人,同样是柱的职责。”悲鸣屿语气坚决,不留反驳余地。
三日后,他们抵达那座云雾缭绕的山峰。凉子惊讶于悲鸣屿尽管目不能视,却在山路上走得比她还要稳当。他总能提前感知到险峻处,伸手搀扶她的手臂。
“行冥大人好像能看见似的。”凉子喘着气说。
“山风告知老夫前方的道路。”悲鸣屿简单解释,手中的锁链轻轻晃动,如同探路的触角。
黄昏时分,他们终于在半山腰的岩缝中找到了那种草药。凉子小心地采集样本,悲鸣屿静立一旁守护。
夕阳西沉时,他们决定在山间一座破旧的神社过夜。篝火燃起,映照悲鸣屿庄重的面容。凉子注意到他脸上的伤痕比寻常剑士都要多,那些伤见证着他与恶鬼战斗的惨烈。
“行冥大人为何成为剑士?”她突然问。
悲鸣屿拨动念珠的手停顿一瞬,“为超度如孩子般无辜受害之人,为斩断世间恶鬼带来的苦难。”他的声音低沉而充满力量,“凉子小姐又为何研究草药?”
“我家族世代行医,”凉子望着跳跃的火焰,“我亲眼见过被鬼伤害的人...不仅是身体上的创伤,还有心灵上的。我想找到能治愈他们的方法,即使不能完全抹去伤痕,至少能减轻痛苦。”
悲�鸣屿微微点头,“很符合凉子小姐的慈悲心肠。”
夜深时,凉子被一阵异响惊醒。她睁眼看见悲鸣屿已站起身,锁链握在手中,面向门外,全身紧绷如临大敌。
“有血的气味,”他低声道,“凉子小姐,请待在老夫身后。”
话音未落,一道黑影已扑入神社。悲鸣屿的锁链如活蛇般射出,精准地击中目标。凄厉的惨叫响起,凉子看见一个面目狰狞的鬼正试图再生被击碎的手臂。
“柱!又是柱!”那鬼咆哮着,突然转向凉子,“先吃掉软弱的女人!”
悲鸣屿移动身形,如山般挡在凉子面前。“阿弥陀佛...绝不会让你再伤害任何人。”
战斗短暂而激烈。悲鸣屿的锁链如同有了生命,在狭小空间内织成天罗地网。不到片刻,那鬼已被牢牢缚住,阳光即将升起。
“告诉我,附近还有同类吗?”悲鸣屿沉声问。
那鬼狞笑,“山下的村子...早就成为我们的粮仓了——”
朝阳初升,第一缕光线射入神社,那鬼在惨叫声中化为灰烬。
悲鸣屿面色凝重,“必须立刻通知总部,派人保护山下村庄。”他转向凉子,泪水涟涟,“抱歉,凉子小姐,我们必须中断行程返回。”
凉子却摇头,“行冥大人先去通知总部,我要留下来。”
“不可!太危险了!”
“这种草药日出后就会枯萎,失去药效。”凉子坚定地说,“我花了半年才找到这一处生长地,不能前功尽弃。我会小心隐藏自己,日落前您一定能赶回来,不是吗?”
悲鸣屿沉默良久,最终沉重地点头。“答应老夫,绝不离开神社半步。”
他离开后,凉子重新采集了草药样本,小心地保存在特制容器中。日上三竿时,她突然听到山下传来隐约的呼救声。
凉子犹豫着走到神社门口。呼声似乎来自不远处的树林,听起来像个孩子。
“答应过行冥大人不离开...”她喃喃自语,但那呼救声越来越微弱,最终让她下定决心,“只是去看看,很快就回来。”
声音引导她深入林中,却始终不见人影。凉子突然意识到不对,转身欲回,却发现三个身影从树后走出,将她围住。
“是人类女性,”其中一个鬼舔着嘴唇,“细皮嫩肉,一定很好吃。”
凉子心脏狂跳,她悄悄将一包药粉握在手中——这是她特制的防身药剂,对鬼有短暂的麻痹作用。
“别过来!”她警告道,撒出药粉。
一个鬼惨叫一声踉跄后退,但另外两个更快地扑上来。凉子转身奔跑,却被树根绊倒。眼看利爪就要落下,她闭眼惊呼:“行冥大人!”
锁链破空之声响起,伴随着悲鸣屿如雷霆般的怒吼:“岩之呼吸·壹之型·蛇纹岩·双极!”
巨大的流星锤砸下,地面震颤,两个鬼瞬间被击碎。悲鸣屿落在凉子身前,锁链如守护之翼般展开。
“抱歉,老夫来迟了。”他的声音因愤怒而颤抖,“竟敢伤害她...”
剩下的鬼惊恐后退,但悲鸣屿不给它们任何机会。锁链飞舞,如审判之鞭,顷刻间所有敌人都被消灭。
确认安全后,悲鸣屿转向凉子,罕见地流露出严厉情绪:“你答应过不会离开神社!”
凉子低下头,“我听到了呼救声...以为是需要帮助的人...”
悲鸣屿长叹一声,泪水不断滑落。“凉子小姐的慈悲心肠...与当年的我如出一辙。”他声音低沉,“正是这份善良,最容易被他物所利用。老夫...我曾因轻信而失去重要之人,不愿再见同样的事发生在...”
他突然停住,似乎意识到自己说了太多。
凉子轻声问:“行冥大人是在担心我吗?”
长时间的沉默后,悲鸣屿缓缓点头。“是的。”他承认,“想到凉子小姐可能遇险,老夫的心就如被揪紧般疼痛。”
回总部的路上,两人各怀心事,沉默多于交谈。直到看见蝶屋的灯火,悲鸣屿才开口:“凉子小姐成功取得草药了吗?”
凉子点头,从包中取出容器,“多亏行冥大人及时相救。”
悲鸣屿似是下定决心,突然道:“凉子小姐可否为老夫种一株特别的药草?”
“当然,行冥大人想要什么?”
“那种...闻起来如凉子小姐发梢般的香气,如雨后大地,让老夫感到平静的草药。”悲鸣屿说完,自己先愣住了,仿佛未料到自己会说出这样的话。
凉子睁大眼睛,随后温柔地笑了:“那种草药不存在呢,行冥大人。”
悲鸣屿面露遗憾,“是吗...”
“因为我身上的气味,是多种草药混合的结果。”凉子走近一步,声音轻柔,“如果行冥大人喜欢,我可以为您特制一种香囊,带着这个气息。”
悲鸣屿沉默良久,最终颔首:“老夫会珍惜的。”
月光下,他庄重的面容似乎柔和了些许。凉子抬头望着这位流泪的巨人,轻声道:
“那么作为交换,行冥大人要平安归来,每次任务都要回到这里补充香气。”
悲鸣屿双手合十,泪流不止却带着淡淡微笑。
“阿弥陀佛...约定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