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明沧被管事引着进书房时，双腿不由自主的抖了起来。景启文背对着他站在窗前，脊梁挺得笔直，窗外的蝉鸣透过窗纱钻进来，衬得满室寂静愈发压人。
“父亲…”他声音发虚，刚喊出两个字，就被景启文猛地转过身打断。
“玉媚儿的事，你打算怎么了事？”景启文的目光像淬了冰，落在他脸上时，带着毫不掩饰的嫌恶。
“你以为把她藏在兰香苑，就能瞒天过海？还是觉得景家的脸面，经得起你这般糟践？”
宋明沧慌忙跪下，额头抵着冰凉的地砖：“父亲大人息怒，我……我也不知道会这样，昨日还好好的……”
“昨日？”景启文冷笑一声，抓起案上的玉佩扔到他面前——那正是管事说的、玉媚儿前日攥在手里的和阗玉。
“昨日你在兰香苑与昭昭争执，玉媚儿就站在你身边，手里捏着的就是这个！你让昭昭如何容得下？如今她死了，大理寺的人第一个要查的就是你，还有昭昭！”
宋明沧浑身一颤，冷汗浸透了衣背：“我与她……只是逢场作戏，绝无半分真心，更没想过要害她……”
“真心？”景启文俯身，一把揪住他的衣领，将他拽得抬头，。
你的真心，就是把蓉溪的东西送戏子，把我给我女儿的生辰礼给她把玩？宋明沧，我当初允你入赘景家，是看你尚有几分才学，没料想你竟是这等忘恩负义、不知廉耻之徒！”
他松开手，宋明沧重重摔回地上，磕出一声闷响。
“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景启文直起身，声音冷得像冰，“玉媚儿的死，必须与景家无关，更不能牵扯到昭昭。三日内，我要看到此事了结——要么找出真凶，要么……让所有矛头都离景家远些。”
宋明沧趴在地上，指尖抠着地砖的纹路：“可大理寺已经插手，亓少卿审案极严，我……”
“那是你的事。”景启文打断他，语气不容置喙，“你若是处理不好，就别怪我不顾念蓉溪的情面，把你这些龌龊事全抖出去，让你这辈子都抬不起头！”
他走到案前，拿起一支狼毫，蘸墨时声音低沉：“滚出去。三日后，我要结果，不要借口。”
宋明沧踉跄着爬起来退出书房。廊下的阳光刺眼，他却觉得浑身发冷——他知道，景启文这话不是威胁。若这事处理不妥，他不仅会失去现有的一切，恐怕连性命都难保住。
……
兰香苑的后院被大理寺的人围了个严实，楼板的血迹已半干，凝成暗沉的褐红。亓峥蹲在厢房门槛边，指尖轻轻拂过门框上一道新鲜的划痕，木屑簌簌落在掌心。
“大人，死者玉媚儿胸口有一处致命刀伤，凶器是她房里的银柄匕首，上面只有她自己的指纹。”仵作蹲在一旁，声音压得极低，“不过她指甲缝里有少量皮屑，还有……”他顿了顿，从证物袋里取出半片撕碎的锦缎。
“这是在床底找到的，瞧着像是上等杭绸，不像是兰香苑该有的料子。”
亓峥接过那半片锦缎，指尖摩挲着上面绣的缠枝莲纹——针法细密，配色雅致，倒像是哪家闺秀常用的样式。他抬眼望向房内，梳妆台上还摆着支赤金点翠步摇，珠翠歪斜，显然是被人动过。
“昨日谁来过这里？”他问守在门口的龟奴。
龟奴吓得脸色发白，结结巴巴道：“昨、昨日下午，景……景尚书府的二姑爷来过，还有一位俊俏公子，两人在厢房里吵得厉害，那公子好像是……是三小姐？”
亓峥眉峰微动，果然与景家有关。他起身走到窗边，窗纸破了个小洞。
“去查，昨日下午除了景家二人，还有谁见过玉媚儿。”他对身后的捕快道，“另外，查清楚这锦缎的出处，还有那支步摇的来历。”
捕快领命而去，亓峥却盯着那支步摇出神。
他转身往外走，阳光穿过兰香苑的雕花木窗，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那半片锦缎被他攥在掌心，边缘的丝线硌着皮肤——景明絮昨日穿的，正是件绣缠枝莲的杭绸襦裙。
这桩命案，怕是绕不开景家了。
……
三日后的清晨
兰香苑的晨雾还未散尽，就有人在玉媚儿的房里发出撕心裂肺的惊叫。
亓峥带着捕快赶到时，宋明沧正趴在玉媚儿曾经躺过的那张床上，后背插着一把熟悉的银柄匕首——正是杀死玉媚儿的那把。鲜血浸透了他的青布长衫，在床褥上洇开大片暗红，与几日前玉媚儿留下的血迹重叠在一起，触目惊心。
“大人，死者正是宋明沧，致命伤与玉媚儿一致，都是这把匕首造成的。”仵作拔出匕首，刀刃上的血迹还未干透。
“看伤口角度，像是自己反手刺入，但力道极大，不像是自尽该有的样子。”
房里的摆设与三日前几乎无异，只是梳妆台上那支赤金点翠步摇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张字条，上面用朱砂写着四个字：“忘恩负义”。字迹潦草，带着几分癫狂。
“查，这三日宋明沧见过谁，去过哪里。”亓峥站起身，目光扫过窗纸那个破洞，“还有，景家三小姐这几日的行踪，一并报来。”
捕快应声而去，亓峥却盯着那字条出神。玉媚儿死，宋明沧死，两人都与景家脱不开干系，如今又留下这句字条，是凶手故布疑阵，还是真的了结了一段恩怨？
他想起那日在大理寺，景明絮红着眼眶说“不能让姐姐受委屈”时的模样，又想起皇帝那句“一个敢闯，一个能镇”的玩笑。指尖无意识摩挲着袖袋里那半片缠枝莲锦缎，忽然觉得这桩案子，比想象中更缠人。
晨雾渐渐散去，兰香苑的青石板路上，又多了几道深浅不一的血痕。
……
尚书府内，丫鬟慌慌张张闯进来，话没说全先带了哭腔：“小姐，二姑爷他……没了，就在兰香苑……”
景蓉溪正抱着襁褓哄孩子，闻言手猛地一颤，婴儿被惊得大哭。她怔怔望着丫鬟，脸色瞬间褪尽血色，嘴唇哆嗦着说不出话。
“二姑爷跟那戏子一样……”
最后几个字像淬了冰的针，狠狠扎进景蓉溪心口。
她眼前一黑，怀里的孩子脱手落在软榻上，自己直直向后倒去，发髻散了，珠钗“当啷”砸在地上。
乳母抱着哭嚎的婴儿冲进来，见她双目紧闭、气息奄奄，顿时吓得魂飞魄散：“快来人！二小姐晕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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