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种冰冷的清醒开始取代了之前的恐惧和愤怒。我像一头被困的幼兽,终于开始用尚且稚嫩的獠牙和爪子,小心翼翼地审视这个囚笼的每一根栅栏,寻找着最薄弱的一环。
我的目光,第一次真正聚焦在熙旺身上。
他是傅隆生最信任的刀,最忠诚的看门犬。但那一晚,他跪在冰冷地板上承受惩罚的姿态,他衬衫上洇开的深色痕迹,以及傅隆生那句“被无关情绪干扰判断”的冰冷评价,像一道闪电,劈开我固有的认知。
这把刀,并非毫无裂痕。 这条看门犬,或许也有能被撬动的忠诚。
傅隆生用疼痛和绝对控制驾驭他。那我呢?我能否利用那一点点可能存在的、连熙旺自己都未必清楚的“无关情绪”?
一个大胆又危险的计划在我心底悄然滋生。我要利用熙旺,利用他对傅隆生那复杂忠诚里可能存在的缝隙,利用他对我那令人烦躁却持之以恒的“示好”。我要从他这里,撬开一丝了解真相、甚至反抗傅隆生的可能。
机会来得很快。一次他们任务归来后的傍晚,熟悉的脚步声又一次停在我的门外。短暂的沉默后,又是东西放在地上的声音,我在他走后拿进来,不是以往那些奢华的东西,只是一盒包装精致的桂花糕,旁边甚至别扭地夹着一张便签,上面是他刚劲却生涩的字迹:“新开的店,不甜。”
我看着那盒糕点,心脏在胸腔里剧烈地跳动,手心渗出细密的汗。门外的人又回来了,他也许在疑惑我的开门?
我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然后,我走到门边,没有开门,但用足够让门外听清的音量,生硬地、几乎是一个字一个字地挤出一句:“……谢谢。”
门外的空气凝固了。
我能想象到熙旺此刻脸上那惯常的沉默表情一定出现了裂痕,或许会是错愕,或许是不敢置信。长达十几秒的死寂后,门外才传来他更加低沉、甚至带了一丝不易察觉迟疑的回应:“……嗯。”
脚步声第一次没有立刻离去,而是在门外徘徊了片刻,才终于慢慢消失。
成功了第一步。尽管那声“谢谢”说得我自己都恶心,僵硬得像喉咙里卡了石头。
下一次,他送来一本旧书摊淘来的诗集,扉页有娟秀的旧笔迹写着一句关于自由的诗。我再次收下,甚至在他询问“是否喜欢”时,隔着门板,极轻地回了一个“还好”。
我的回应依旧吝啬、僵硬,带着显而易演的表演痕迹。但我能清晰地感觉到,门外的熙旺在变化。他停留的时间变长了,有时甚至会尝试说一两个无关紧要的短句,比如“今天天气转凉”或者“父亲近期可能外出”。他的声音里,那种刻板的汇报感在减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复杂的、带着试探和某种…笨拙努力的东西。
我知道这很危险。我一方面贪婪地捕捉着他透露的任何细微信息,试图拼凑傅隆生的动向和意图;另一方面,我又极度厌恶自己这种虚假的迎合,更警惕着熙旺这看似软化的态度背后,是否藏着更深的试探和圈套。
每一次僵硬的回应后,我都会反锁上门,感到一阵虚脱和后怕。我看着窗台上那盆绿萝,它生机勃勃,却和我一样,被禁锢在方寸之地。
我利用他对傅隆生产生裂痕的忠诚,和对我那莫名所以的关切,小心翼翼地播下种子。但这颗种子最终会开出什么样的花,是能助我撕裂这牢笼的荆棘,还是会将我彻底吞噬的毒株?我不知道。
我只知道,这是目前我唯一能看到的,或许能触及到真相的缝隙。即使要与虎谋皮,我也必须试一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