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被推开的声音并不粗暴,甚至带着一种熟悉的、令人齿寒的从容。
我蜷缩在卧室的角落,心脏在那一刻几乎停止了跳动。不是熙旺……这脚步声,这气息……
当那张脸映入眼帘时,我感觉整个世界的光都在瞬间熄灭了。傅隆生。竟然真的是他。
他穿着一身熨帖的深色大衣,站在门口,像一尊冰冷的死神雕像。他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没有愤怒,没有惊讶,只有一种深不见底的、掌控一切的平静。那双精于算计的眼睛,像探照灯一样,缓缓地、极具压迫感地扫过凌乱的房间,最后,落在我身上。
深深的、冰冷的绝望如同海底的淤泥,将我吞没。熙蒙和熙旺……他们失败了。他们所有的挣扎,所有的算计,在父亲这座大山面前,原来如此不堪一击。巨大的悲伤和一种生理性的恶心感同时涌上喉咙,我想呕吐。
完了。一切都完了。等待我的,依旧是那个我拼命想要逃脱的、深不见底的深渊。
求生的本能,或者说,一种更卑微的、只想延迟最终审判的侥幸,在绝望的灰烬里重燃。
没有任何犹豫,我几乎是连滚带爬地扑了过去,一下子跪倒在他的脚边,身体因为极致的恐惧和一种自我厌恶而剧烈颤抖。眼泪瞬间决堤,不是伪装,那是一种真正心碎和绝望的洪流。
熙蒙和熙旺……他们失败了。他们所有的挣扎,所有的计划,在傅隆生面前,原来如此不堪一击。我之前的那些微弱的期盼,那些可笑的、关于逃离的幻想,在这一刻被彻底碾碎成齑粉。等待我的,依旧是那个我拼尽全力想要逃脱的、漆黑的深渊。
巨大的悲伤和恐惧海啸般将我淹没。但求生的本能,那在傅家多年艰难求生所磨砺出的、近乎扭曲的本能,却在此时强行接管了我的身体。
“父…父亲……您终于…终于找到我了……”我抬起满是泪痕的脸,努力让自己的眼神看起来充满了恐惧和依赖,而不是恨意,“是熙蒙…还有熙旺……他们…他们把我抓到这里……把我关起来……欺负我……虐待我……”
我急切地诉说着,拼命地将所有过错都推给那兄弟二人,试图在这绝境中撇清自己,为自己争取一丝一毫的喘息之机。哪怕只是让他觉得我无用、可怜、但至少是“无辜”的,暂时不直接给我判下死刑。
“我好害怕……父亲……我一直盼着您能来救我……”我哭得几乎喘不上气,甚至有些分不清这汹涌的眼泪到底是为了这无法摆脱的命运而流,还是为了那两个失败的反抗者,或是为了这个跪地求饶、丑陋不堪的自己。
傅隆生就站在那里,居高临下地看着我。他的脸上带着一种近乎慈祥的、虚假的安慰表情,但那双眼睛却冰冷锐利,扫描仪一般剖析着我每一丝表情,每一句哭诉。
“好了,好了,瑾瑾,别哭了。”他终于开口,声音平稳,甚至带着一丝刻意放缓的温和,仿佛真的在安慰受惊的女儿,“父亲来了,就没事了。委屈我的瑾瑾了。”
然而,他嘴上说着安慰的话,身体却始终站在原地,与我保持着至少三步远的距离。没有弯腰扶我,没有触碰,甚至连虚假的肢体安慰都吝于给予。那三步的距离,像是一道无形的鸿沟,清晰地划分出掌控者与玩物,审判者与囚徒。他的“仁慈”和“安慰”永远带着居高临下的施舍和冰冷的距离感。
这冰冷的距离比任何斥责都更让我心寒。
我哭得几乎脱力,喉咙沙哑干痛,大脑因为缺氧而一阵阵眩晕。世界只剩下我压抑不住的痛哭声和他那双冰冷审视的眼睛。
就在我哭得几乎喘不过气,视线完全被泪水模糊,几乎要晕厥过去的时候——
“砰!!”
一声震耳欲聋的、仿佛能撕裂一切的巨响猛地炸开!
我吓得浑身一颤,哭声戛然而止,猛地抬头。
只见刚才还站在那里、如同山岳般无法撼动的傅隆生,身体一震,他脸上那掌控一切的表情凝固,然后转变为惊愕和难以置信。他缓缓地、僵硬地低下头,看向自己的胸口。
在那里,他昂贵大衣的左胸位置,一个触目惊心的弹孔正在迅速洇开一片暗红色的、不断扩大的湿痕。鲜血一股一股地从中涌出来,迅速染红了他的手指和他捂住伤口的手。
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却只发出一声模糊的气音。然后,他高大的身躯晃了晃,像一棵被砍断的树,直挺挺地、沉重地向后倒去,轰然砸在地板上,发出一声闷响。
整个世界仿佛被按下了静音键。
我瞪大了眼睛,瞳孔因惊恐而放大,大脑一片空白,完全无法处理这突如其来的、血腥的巨变。
紧接着,一个身影从门口冲了进来,带着一身凛冽的寒气。
是熙旺。
他的脸色苍白如纸,呼吸急促,胸口剧烈起伏,额发被汗水浸湿,凌乱地贴在额头上。他的眼神里充满了未散的惊惶,手里紧紧握着一把冒着缕缕青烟的手枪。
他甚至没有多看地上的傅隆生一眼,跪在我的面前,将我死死地、颤抖地搂进怀里,将那片血腥的景象彻底隔绝。
我的世界陷入一片黑暗,只能感受到他剧烈的心跳和身体无法抑制的颤抖。
然后,我听到他破碎不堪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
“……别怕,阿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