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的梅雨季,湿润得仿佛能从空气中拧出水来。张桂源安静地坐在药铺的柜台后面,指尖轻轻滑过一本陈旧泛黄的医书——那曾是张函瑞的。扉页上还留有少年用朱砂做的批注,工整地写着:“桂源体寒,冬日需用生姜三钱。”
三年前,张函瑞被选入太医院,在临行前的那个雨夜,他抱着一个沉甸甸的木箱来找张桂源。木箱里装满了他积攒了五年的草药,从驱寒的生姜到止血的三七,每一样都用油纸包裹妥帖,还贴着小纸条注明用法。“桂源,我不在的时候,你得自己好好照顾自己。”他说着,从怀里掏出一个铜制的小药碾,“这是我爹传给我的,你要是受伤了,就用它捣药,比石臼方便多了。”
那时,张桂源正因为家族被诬陷谋逆的事情焦头烂额,只是草草地应了一句“知道了”,没有注意到少年转身时红了的眼眶。
后来,张家的冤屈得以昭雪,他官至御史,多次前往京城,却总是与张函瑞错过。直到那一天,他在宫门外看见太医院的人抬着担架匆匆走过,担架上的人盖着白布,露出的手腕上戴着一串檀木珠子——那是他亲手打磨的,上面刻着小小的“瑞”字。
“那是谁?”他抓住一个小医官,声音微微颤抖。
“是张太医啊,”小医官叹息道,“为了给陛下试毒,中了穿肠蛊,刚刚去世……他怀里还揣着一封信,说是给江南的故人。”
张桂源拆开那封被鲜血浸透的信,字迹虽然潦草,但依然清晰可辨:“桂源,我试出解药了,陛下没事……那年雨天,我其实想说,如果你不嫌弃的话,我想和你一起守着这个药铺过一辈子……”
信末附了一张药方,正是治疗体寒的,最后还加了一句“缺你在旁,药效减半”。
张桂源回到江南,把那一箱草药整齐地摆在药铺最上层,铜药碾擦得铮亮,放在柜台正中央。每到梅雨季节,他就坐在柜台后,看着雨水拍打窗棂,手里握着那串断了线的檀木珠,珠子上的“瑞”字被摩挲得发亮。
有熟客问他:“张大人,这药铺总关着门,什么时候才开张呢?”
他望着窗外的雨,轻声说道:“等一个人回来,教我怎么用这个药碾呢。”
然而,雨水一年年地下,药铺的门再也没有等到推开它的那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