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国伦敦,雾像浸了墨的棉絮,把白教堂的喧嚣都裹得发闷。疏冥站在圣巴塞洛缪教堂墓园的石碑旁,指尖扣着黑盒子——那点属于古雷特的气息,近二十年只在深夜里极轻地动一下,像冻土下的根,没断,却也不敢冒头。
她成了回收科的“铁规”,威廉在例会上念她名字时,总要用指节抵一下镜架,目光会扫过角落那把蒙灰的木椅。椅背上有道浅痕,是当年古雷特用小刀刻的蔷薇,如今连纹路都快被时光磨平,倒像谁藏在心里没说出口的话。
格雷尔还是老样子,红框眼镜在雾里晃得扎眼,某次和威廉搭档收灵魂,故意把镰刀甩得带响:“不如去酒馆坐坐?新到的勃艮第,比这雾有意思多了。”威廉皱着眉拨开他的手,脚步却悄悄慢了半拍,没让格雷尔落在身后的雾里。疏冥远远看着,指尖无意识摩挲着黑盒子,想起当年古雷特总跟在她身后,替她拂去肩上雾屑的模样,心里像被雾浸过,发沉。
除了任务,疏冥总在老街区绕。那家面包店换了三代店主,热可可的奶油顶早没了当年的绵密,她却还总坐靠窗的位置。玻璃上的雾水被她擦了又凝,像在反复描摹什么——只有她知道,这里曾有个人,替她擦过沾了雾的眼镜。衣襟上别着的干蔷薇,早褪成深褐色,她用指尖的微光轻轻裹着,那是他走时留下的,唯一能攥在手里的念想。
葬仪屋的小店藏在东区老巷深处,门帘垂得低,像不愿被人窥见的心事。烛火在屋里跳,映着他高帽下的半张脸,手里那本厚书翻了又翻,夹在中间的照片却没动过——文森特抱着年幼的夏尔,背景是凡多姆海恩家的玫瑰园,照片边缘被他用微光护着,没让雾水汽浸出褶皱。
有客人来时,他指尖的光只闪一下就压下去,像怕被人看见破绽。他早不是古雷特·布列多了,只是个守着秘密的葬仪屋。深夜里,他对着照片轻声说话,声音低得像融进雾里:“文森特老友,那些藏在雾后的东西,我总会找出来的。”
他常在窗边站着,指尖在玻璃上画蔷薇,线条生涩,却刻进了骨血里。有时能闻到巷口传来的、属于疏冥的气息,黑盒子会轻轻颤,可他不敢掀开帘子——他身上沾了太多雾后的冷,怕把她也拖进黑暗里。某次巷口有脚步声停驻,他贴着门板,听见自己的心跳和门外的呼吸叠在一起,最终却只听见脚步声慢慢远了。他闭着眼,哑声说:“再等等,等雾散些。”
日子就这么裹在雾里过。疏冥眼底的光越来越淡,像被雾蒙了层灰;葬仪屋守着照片和秘密,把自己藏在巷深处;威廉和格雷尔依旧吵吵闹闹,像雾里难得的亮色。伦敦的雾起了又散,没人知道,有两个灵魂,在雾里等了近二十年,连思念都藏得像雾后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