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层共鸣的嗡鸣声并非通过空气传播，而是直接震颤着骨骼，敲击着灵魂。埃兰感到自己的牙齿都在轻微打颤，机械左臂内部的元件发出高频的哀鸣，莫格涂抹的防护釉浆似乎也无法完全隔绝这种深入核心的震动。更奇异的是，他感到自己血液中那些残留的锈蚀病微粒，乃至与机械臂融合的神经接口，都仿佛被这嗡鸣声激活，产生了一种微弱的、向内塌陷般的吸力。
脚下深处那古老而巨大的搏动感越来越清晰，如同一个沉睡的巨兽被吵醒，正不耐烦地翻身。
凯的脸色变得极其难看，他一把抓住埃兰的肩膀，力道大得让埃兰吃痛。“稳住你的能量！收敛它！任何异常的波动现在都会被放大！”
埃兰试图照做，但他根本不知道如何“收敛”自己。他不是守护者，无法像凯那样控制体内的能量流动。他只能被动地感受着那种内外交迫的震颤，感受着右臂纹路隐隐的灼热和左臂机械的躁动不安。
远方，晶化峡谷中的三台“清道夫”MK-III显然捕捉到了这异常的能量信号。它们暂时放弃了切割晶洞，传感器阵列全部转向庇护所的方向，猩红色的扫描光束穿透孢子雾，如同嗜血的目光。它们庞大的身躯调整姿态，底部的反重力引擎发出更加低沉有力的轰鸣，开始缓缓向庇护所的方向推进！
“它们被吸引了！”一名战士低吼，声音因愤怒和焦急而颤抖。
“大祭司…”凯望向庇护所中心的方向，眼中闪过一丝担忧。启动深层共鸣对安珀拉来说是巨大的负担，她必须在引导这股力量的同时，保护自己不被反噬。
嗡鸣声陡然拔高了一个音阶！平台上的晶体透镜阵列甚至开始共振，发出细微的咔嗒声。空气中飘浮的孢子疯狂舞动，形成一道道肉眼可见的、旋转的能量涡流。
就在这时，异变陡生！
观测平台下方不远处的岩壁，突然毫无征兆地大面积坍塌！并非因为爆炸或攻击，而是仿佛内部的支撑结构瞬间被某种力量抽空。巨大的岩石和发光菌簇轰然落下，露出后面一个幽深、散发着强烈能量辐射和腐败气息的全新裂口！
那不是自然形成的洞穴。裂口的边缘异常光滑，甚至带着某种熔融后迅速冷却的琉璃质感。一股浓稠的、带着刺鼻硫磺和臭氧味道的狂风从裂口中汹涌而出，风中夹杂着尖锐的、非人的嘶嚎！
“孢子风暴！是共鸣引来的活性风暴！”凯大吼，瞬间将埃兰扑倒在地，用自己的身体护住他。
几乎在同一时间，从那新生的裂口中，一股由超高浓度、狂暴化的荧光孢子和扭曲能量构成的洪流喷涌而出！它不像自然界的风，更像是有生命的、愤怒的浊流，呈现出一种不祥的、不断变幻的紫绿色。风暴所过之处，岩石被急速腐蚀，发出滋滋声响，那些坚硬的发光晶体也瞬间黯淡碎裂！
这股突如其来的活性孢子风暴，并没有直接冲向庇护所主体，而是如同有意识般，首先扑向了正在推进的那三台“清道夫”！
可怕的景象发生了。
狂暴的孢子流瞬间包裹了为首的“清道夫”。它表面的能量护盾疯狂闪烁，仅仅支撑了数秒就如同脆弱的玻璃般破裂！紧接着，那坚固的合金装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被腐蚀、消融，仿佛被无数无形的贪婪小嘴啃食。高浓度的活性孢子疯狂涌入机械关节、能量回路和传感器接口。
“清道夫”的运作瞬间变得混乱而疯狂，它的机械臂胡乱的挥舞，激光束四处乱射，甚至击中了旁边的另一台机械。它的运动系统失灵，在原地疯狂打转，发出扭曲刺耳的金属摩擦声，最后在一连串的内部爆炸中，变成一团燃烧的、正在被快速分解的废铁！
另外两台“清道夫”立刻后撤，并开启了某种强力的能量偏导场，试图抵挡风暴。风暴的威力似乎在那爆发性的第一波后有所减弱，但仍然猛烈地冲击着它们的护盾，发出令人牙酸的尖叫般摩擦声。它们无法再前进，甚至无法有效维持阵型，被风暴逼得节节后退，暂时无法对庇护所构成直接威胁。
深渊用自己的方式，对入侵者做出了残酷的回应。
但危机并未解除。
那股活性风暴在重创了“清道夫”后，其边缘部分不可避免地扫过了埃兰和凯所在的观测平台！
尽管凯在第一时间撑起了一层稀薄但坚韧的孢子能量护盾，将两人笼罩在内，但那风暴的威力远超寻常。护盾表面剧烈波动，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紫绿色的能量电弧不断炸响，试图侵蚀进来。
凯咬紧牙关，额角青筋暴起，手臂上的荧光纹路以前所未有的亮度燃烧着，全力维持护盾。埃兰能感受到他身体的紧绷和微微颤抖，能听到他沉重而急促的呼吸。守护者与孢子能量是共生关系，但面对这种狂暴的自然之怒，即使是凯也极为吃力。
更让埃兰心悸的是，他发现自己正在加剧凯的负担！
那股风暴的能量似乎与他体内的某种东西——无论是锈蚀病还是机械能量核心——产生了某种诡异的吸引。他感觉自己的机械左臂变得滚烫，仿佛要熔化，右臂的纹路也灼热难当。这种内部的能量紊乱，正透过某种他不理解的途径，干扰着凯努力维持的能量护盾，使其变得更加不稳定。
“埃兰！”凯从牙缝里挤出声音，汗水从他的下颌滴落，瞬间被高温蒸发，“控制…住！你在吸引它们！”
埃兰绝望地尝试，但他根本无从下手。他就像风暴中一艘漏水的船，不仅自身难保，还在将拖累试图救援他的人。
就在这时，一块被风暴卷起的、边缘锐利的巨大晶体碎片，如同炮弹般砸向他们脆弱的护盾！
咔嚓！
护盾应声破裂！
凯猛地喷出一口鲜血，能量反噬让他瞬间脱力。狂暴的孢子风暴瞬间吞噬了两人！
埃兰感到前所未有的痛苦席卷全身。那感觉并非单纯的物理冲击，而更像是一种能量的野蛮入侵。高活性孢子疯狂地试图钻入他的每一个毛孔，侵蚀他的生物组织，同时也在与他机械臂的能量系统发生剧烈冲突。他的视觉和听觉瞬间被剥夺，眼前只剩下疯狂闪烁的、代表剧痛的雪白和震耳欲聋的能量尖啸。
他感到自己的意识正在被撕碎、被同化、被拖入一个充满狂暴能量的无尽漩涡。
就在他即将彻底失去意识的边缘，一只有力的手臂死死箍住了他的腰。
是凯！
即使在自身遭受重创、能量反噬的情况下，他依然没有松开埃兰。
紧接着，埃兰感到一股截然不同的、更加深沉而古老的能量波动从凯的体内爆发出来。这能量并非用于防御或攻击，它更像是一种…宣告，一种身份的标识。
凯手臂上的荧光纹路不再是明亮的燃烧，而是散发出一种深邃的、如同血脉般搏动的暗光。他口中发出一种低沉而古老的语言音节，那声音似乎与脚下深渊那巨大的搏动产生了短暂的同步。
奇迹般的，那狂暴的、无差别攻击的孢子风暴，在接触到这股能量波动时，出现了一丝极其短暂的迟疑和减弱。就像疯狂的兽群嗅到了熟悉的气息。
这不到一秒的间隙，足够了！
凯用尽最后的力量，抱着埃兰，猛地向后翻滚，撞开了观测平台后方一处伪装应急出口的菌丝覆盖物，两人一起跌入一条狭窄陡峭的紧急疏散通道，沿着光滑的岩石表面急速向下滑落，暂时脱离了风暴最猛烈的中心。
黑暗、翻滚、撞击。
埃兰的意识在剧痛和混沌中浮沉。他能感觉到凯依然紧紧抓着他，能听到对方粗重而痛苦的喘息，能闻到浓烈的血腥味和孢子灼烧后的焦糊味——不知道来自他自己还是凯。
不知滑落了多久，他们最终重重地摔落在一条冰冷的地下暗河边，溅起巨大的水花。
冰冷的河水让埃兰稍微清醒了一些。他挣扎着爬起，浑身每一寸骨头都像散了架，身体表面布满了细小的灼伤和腐蚀痕迹，机械左臂不断冒出黑烟，功能几乎完全失灵。
他看向旁边的凯。
守护者的情况比他更糟。凯趴在地上，咳出带着荧光斑点的鲜血。他背后和手臂上有大片可怕的、正在被紫绿色能量侵蚀的伤口，那是为了维持护盾和最后爆发身份标识能量而承受的反噬和直接伤害。他手臂上那些象征力量的荧光纹路，此刻变得极其黯淡，仿佛随时会熄灭。
凯艰难地抬起头，金色的瞳孔在黑暗中微弱地闪烁，看向埃兰。那眼神复杂无比——有关切，有痛苦，有责任，还有一丝因能量过度消耗和重伤而产生的脆弱。
“你…”凯的声音嘶哑得几乎听不见，“…真是个…大麻烦…”
话音未落，他头一歪，彻底失去了意识。
幽冷的暗河边，只剩下地下河水流动的哗哗声，以及远处隐约传来的、风暴仍在肆虐的沉闷咆哮。埃兰看着昏迷不醒的凯，又看向自己几乎报废的机械臂和伤痕累累的身体，一种前所未有的孤立无援感攫住了他。
他们被困在了庇护所外围未知的深处，两人都身负重伤，而诺顿的机械和深渊本身的怒火，都还在外面虎视眈眈。
深渊的低语，此刻化为了冰冷的生存考验。
（第五章 上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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