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嘶——轻点！莫格！你这是装手臂还是给牲口钉蹄铁？！”
埃兰疼得倒抽一口冷气，额头上瞬间布满了冷汗。他此刻正坐在老莫格那嘈杂混乱的“喘气洞窟”里，右肩被对方一只油腻的机械爪死死按在工作椅上，动弹不得。
“吵什么吵！娇气的上城佬！”莫格的声音比他的工具还要刺耳，他那不断旋转的机械义眼红光闪烁，聚焦在埃兰左肩那狰狞的伤口和烧焦的机械断茬上，“能给你找个临时凑合的玩意儿就不错了！还挑三拣四！你以为这是你们那儿定制精密义体呢？呸！”
话虽如此，他手上的动作还是稍微放轻了一些。几天过去，埃兰左肩的伤口在庇护所一种散发着清香的荧光凝胶和自身顽强（或许还有之前与凯能量中和的残余效果）的作用下，已经初步愈合，但神经末梢依旧敏感得可怕。
老莫格正在给他安装一个临时替代手臂。这绝非镜光之城那种流线型、与神经完美接驳的高科技造物。眼前的这个东西，更像是一件粗犷的、充满蒸汽朋克和生物质感的…艺术品，或者说…刑具。
它的主体是一根略微弯曲、打磨光滑的暗色金属杆，似乎是某种大型深渊生物的腿骨化石，质地异常坚硬，内部还隐约能看到天然的、早已矿化的能量导管痕迹。关节处用韧性极强的暗色兽筋和某种发光的生物韧带捆绑连接，保证了基本的灵活性。“手掌”部分则是一个可以开合的、粗糙但坚固的金属爪钳，由几片回收的旧世界合金板打磨而成，靠简单的机械传动控制。
最奇特的是它的连接方式。莫格没有使用精密的神经接口——且不说埃兰的接口已经烧毁，就算完好，庇护所也没有匹配的技术。他采用的是另一种古老而直接的方法：他将那骨杆的末端打磨成适合嵌入肩窝的形状，然后在埃兰的皮肤和骨杆上涂抹了大量粘稠的、散发着强烈生命气息的荧光孢浆。
“忍着点，最后一步了！”莫格嘟囔着，用力将那冰冷的骨杆末端对准埃兰的肩窝，猛地一按！
“呃啊！”埃兰发出一声压抑的痛吼，感觉那块骨头仿佛直接戳进了他的血肉，甚至触碰到了真实的骨骼。紧接着，一股灼热感从接触点爆发开来！那些荧光孢浆仿佛活了过来，疯狂地渗入他的皮肤，与他的组织交织，并沿着那化石骨杆内部的天然导管蔓延，发出柔和而稳定的光芒。
剧痛之后，一种奇异的、饱胀的连接感传来。埃兰尝试着集中意念。
咔哒。 那粗糙的金属爪钳应声开合了一下。
虽然笨重，虽然毫无触感，虽然动作滞涩且伴随着骨节摩擦的细微声响，但它确实响应了他的意志！一种失而复得的、最基本的掌控感让他稍稍安心。
“成了！”莫格满意地拍了拍那根此刻散发着微弱荧光的骨杆手臂，“‘锈骨’，我管它叫这个。结实，耐造，不怕孢子腐蚀，还能当短棍使！就是别指望它能给你绣花或者操作精密仪器。能量嘛…靠这些活体孢浆和你自己的生物电驱动，省着点用。”
埃兰看着这根画风狂野、与周围环境融为一体却与自己格格不入的临时手臂，心情复杂。这不再是工程师埃兰的骄傲，而是幸存者埃兰的工具。
“谢谢，莫格。”他由衷地说。
“哼，谢啥？记得付账就行！材料费、手工费、精神损失费！”老莫格挥挥手，又开始埋头折腾一堆冒烟的零件，“快滚快滚，别耽误我活儿！凯小子还在外面等你呢！”
埃兰走出洞窟，果然看到凯正靠在外面的菌柱旁等待。几天休养，他的气色好了不少，背后的伤口在庇护所卓越的生物治疗技术下已开始收口愈合。但他手臂上的荧光纹路依旧不如以往明亮，显然能量核心的损耗并非短时间内能够恢复。
凯的目光落在埃兰的新手臂上，金色的瞳孔里闪过一丝难以察觉的情绪，似是惊讶，又似是觉得本该如此。
“还能用？”他言简意赅地问。
“至少不会掉下来。”埃兰活动了一下那根“锈骨”手臂，金属爪钳开合，发出沉闷的声响。
“跟上。”凯没有多言，转身走向庇护所下层。
他们穿过繁忙的居住区和工匠区，越往下走，空气越发静谧，光线也愈发幽暗，只有墙壁上嵌入的巨大荧光晶体提供着照明。守卫的数量明显增多，他们看到凯时会恭敬地行礼，但看向埃兰的眼神依旧充满了审视和不确定。
最终，他们停在一扇巨大的、由无数交织的发光菌丝和某种暗沉金属构成的厚重大门前。门上的图案并非装饰，而像是某种极其复杂的能量导流符文。瓦克长老和另外两位面色严肃的长老已经等在那里。
“凯·厄斯之子，埃兰工程师。”瓦克的声音依旧冷硬，但他似乎勉强接受了大祭司的决定，“源核低语区已经准备就绪。记住，你们只有一次机会，并且只能在最外围的区域停留极短时间。任何异常，我会立刻终止仪式，并将他…”他瞥了一眼埃兰，“…永久隔离。”
凯面无表情地点点头：“明白。”
沉重的菌丝金属大门无声地向内滑开，露出后面一条向下倾斜的、完全由天然晶体构成的通道。一股难以形容的能量波动如同潮水般从中涌出，让埃兰瞬间感到呼吸困难。那能量并非单纯的强大，它更古老、更深邃、更…具有意识性。他左肩的“锈骨”手臂内部的孢浆光芒瞬间变得明亮起来，仿佛受到了强烈的吸引和激发。
凯的手臂荧光也明显亮了几分，他深吸一口气，率先步入了通道。埃兰紧随其后。
通道并不长，尽头是一个巨大的、完全由一种会自发脉冲光晕的蓝色水晶构成的天然洞窟。这里没有任何人工痕迹，仿佛是深渊跳动的心脏室。洞窟的中心，是一个平静的、散发着浓郁乳白色光晕的能量池。池水并非液体，而更像是凝固的光，缓缓流动着。
而在能量池的中心，悬浮着一块约一人高的、不规则的多面晶体。它通体漆黑，却仿佛能吸收周围所有的光，只在最深处，有一点极其微弱、如同呼吸般明灭的暗红色光芒在缓慢搏动。
那就是源核？或者只是它巨大本体露出的一小部分？
埃兰感到自己的心脏被那只无形的巨手紧紧攥住。那暗红色的搏动，与他梦境深处感受到的、与他坠落深渊后偶尔恍惚间听到的节奏，一模一样！
“不要直视核心！”凯低声警告，他的声音在洞窟中显得有些失真，“感受它散发出的‘低语’，那些逸散的能量波动。尝试…放松，让它们流过你，但不要试图控制或吸收！”
埃兰强迫自己移开视线，将注意力集中在周围弥漫的能量场上。他尝试放松，但这几乎不可能。那能量如同有生命的流体，无孔不入地渗透进他的身体。
瞬间，各种混乱的感官信息如同洪水般冲垮了他的意识堤坝！
他“看”到了无数破碎的画面：镜光之城虹瞳塔内部扭曲的猩红结构；诺顿在实验室里对着一个被孢子能量侵蚀、痛苦挣扎的守护者样本疯狂记录；巨大的、如同山脉般的机械在城市底部挖掘，寻找着什么；腐眼泽克在黑暗中癫狂大笑…
他“听”到了无数交织的声音：虹瞳能量不祥的嗡鸣；锈蚀病患者临死前的哀嚎；诺顿冷静到残酷的指令声；深渊孢子风暴的咆哮；还有…一种低沉、古老、充满悲伤和愤怒的…叹息声，仿佛来自脚下无尽深处…
剧烈的恶心和眩晕感袭来！他的身体开始不受控制地颤抖，左肩的“锈骨”手臂疯狂震颤，内部的孢浆光芒剧烈闪烁，几乎要爆炸开来！他感到自己体内残存的那点虹瞳能量和锈蚀病毒素正在被这股外来的、庞大的能量疯狂搅动、剥离、审视！
“呃…”埃兰痛苦地跪倒在地，干呕起来。
“稳住！”凯立刻蹲下身，一只手按住埃兰的后背，试图向他体内输送一丝稳定的孢子能量进行安抚。
然而，就在两人能量再次接触的瞬间——
异变陡生！
整个源核低语窟猛地一震！中心那块黑色晶体深处的暗红色搏动骤然加速、变亮！一道无形的、狂暴的能量脉冲以它为中心猛地扩散开来！
嗡——！
埃兰和凯同时如遭重击，被狠狠地抛飞出去，撞在后面的水晶墙壁上！凯喷出一口带着荧光的鲜血，刚刚好转的伤势再次加重。埃兰则感觉自己的五脏六腑都移了位，“锈骨”手臂上的孢浆光芒瞬间黯淡了近一半！
更可怕的是，那源核似乎被彻底激怒了！它不再散发低语，而是开始发出一种尖锐的、仿佛能撕裂灵魂的鸣响！黑色的晶体表面，开始浮现出更多暗红色的、如同血管般的纹路，疯狂蔓延！
“不好！排斥反应！远超预期！”瓦克长老的惊呼声从通道口传来，带着前所未有的惊恐，“快出来！立刻终止！”
但已经晚了。
源核的能量场变得极度不稳定，整个洞窟开始剧烈摇晃，顶部的晶体开始碎裂掉落！
埃兰在剧烈的痛苦和能量冲击中，视线模糊地望向那暴走的源核。就在那一片混乱的、暗红色的能量光芒中，他并非只感受到了愤怒和排斥。
在那核心的最深处，在那古老的、几乎被狂暴淹没的搏动中，他感受到了一丝极其微弱的、却无比清晰的…
…痛苦。
源核本身，正在承受着巨大的痛苦。
而他和凯的能量接触，像一根针，粗暴地刺破了某种维持着的脆弱平衡，引爆了这积累已久的创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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