芙洛莉安抱着那只温暖柔软的蕾丝手笼,指尖陷在银狐毛中,感受着那份恰到好处的暖意,以及其中所蕴含的、远超物质层面的心意。
画室里很安静,只有壁炉木柴燃烧的噼啪声,和两人之间无声流淌的、某种悄然变化的气氛。
西尔维赫看着她微微低垂的侧脸和泛红的脸颊,心中那点紧张悄然散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温软的满足。
他喜欢看她收下礼物时这种细微的、不同于平日娇贵疏离的神态,那让他觉得自己的心意被妥善地接住了。
“要试试吗?”他忽然开口,声音比平时更柔和些,指了指她怀中的手笼,“外面刚下了雪,应该很配。”
芙洛莉安抬起头,雾灰色的眼睛里闪过一丝讶异,随即化为浅浅的期待。
她很少被允许在这样寒冷的天气长时间待在户外,但此刻画室的温暖和怀中的暖意给了她一些勇气,而西尔维赫的提议也带着一种难以抗拒的诱惑。
她轻轻点头,将手笼戴好,纤细的手腕立刻被温暖的皮毛包裹,那枚雾灰色珍珠的白山茶胸针在她腕间轻轻闪烁。
西尔维赫露出一个明亮的笑容,快步走到衣帽架旁,取下自己的厚外套随意穿上,然后极其自然地拿起搭在旁边的一条厚厚的、看起来就十分暖和的羊绒围巾,仔细地、甚至有些笨拙地替芙洛莉安围在脖颈间,将她小半张脸都埋在了柔软的羊毛里,只露出一双清澈的灰眸和一点点鼻尖。
他的动作很快,带着一种不容拒绝的体贴,做完之后才似乎意识到有些逾矩,轻咳一声,别开视线:“外面风大。”
芙洛莉安没有拒绝。围巾上还带着他身上那种冷冽又温暖的气息,混合着松节油和冬日空气的味道,莫名地让人安心。她眨了眨眼睛,长长的白色睫毛扫过柔软的羊毛。
西尔维赫推开画室通往后面小花园的玻璃门,一股清冽干净的寒气立刻涌入,与室内的温暖交融。
门外是一个银装素裹的世界。新雪覆盖了一切,平整得像一块巨大的、未经裁剪的丝绸。天空是淡淡的灰蓝色,雪光映照下,一切都显得静谧而纯净。高大的树木枝桠上积着雪,偶尔有雪屑被风吹落,簌簌地飘下。
芙洛莉安小心翼翼地踏出一步,厚厚的积雪立刻没过了她的靴踝,发出嘎吱的轻响。冷空气扑面而来,却因为围巾和手笼的保护,并不觉得难以忍受,反而有种清醒的畅快感。
她雾灰色的眼睛好奇地打量着这片被雪覆盖的、属于西尔维赫的秘密花园,这里比宫殿主体那边的庭园看起来要随性自然得多。
西尔维赫跟在她身后,看着她像一只初次踏入雪地的小猫,谨慎又好奇地探索,眼底漾着温柔的笑意。他没有打扰她,只是安静地陪着。
芙洛莉安走到一棵挂满冰凌的树下,抬头看着那些晶莹剔透的冰晶。她忽然想起什么,微微抬起戴着厚手笼的手,指尖在空气中极其轻微地一勾。
一小团树梢最洁净的新雪仿佛被无形的手捧起,轻盈地飘落下来,在她掌心上方悬浮、旋转、凝聚,最终变成一个圆润完美、散发着丝丝寒气的小雪球。整个过程悄无声息,只有魔力细微的波动。
她转过身,看向几步之外的西尔维赫。他正含笑看着她,似乎对她动用魔法早已习以为常,甚至带着欣赏。
芙洛莉安雾灰色的眼眸里闪过一丝极淡的、几乎从未有过的顽皮光芒。她轻轻一扬手——
那只完美的小雪球划出一道柔和的弧线,不偏不倚,轻轻地、“啪”一下,砸在了西尔维赫深色外套的胸口上。雪球撞得松散开来,在他衣襟上留下一小片白色的雪渍。
世界有一瞬间的寂静。
西尔维赫显然完全没料到会有这一出。他愣了一下,低头看看自己胸口的雪迹,又抬头看向芙洛莉安。
她站在那里,厚厚的围巾遮住了大半张脸,但露出的那双雾灰色眼睛却清晰地弯了起来,盛着显而易见的、灵动的笑意,甚至还有一丝做了小小坏事后的、细微的得意。雪花落在她的发丝和睫毛上,仿佛雪中的精灵。
西尔维赫的心跳似乎漏了一拍。他从未见过她露出这样的神情,带着点少女的娇憨与鲜活,与他认知中那个娇贵、易羞怯、总是带着淡淡忧郁的魔法小姐截然不同。这突如其来的、小小的“攻击”,更像是一种亲昵的玩笑,一种全然放松的信任。
他并没有如寻常打雪仗那般,立刻弯腰团雪反击。他只是站在那里,抬手轻轻拍掉胸口的雪沫,然后看着她的眼睛,酒红色的眼眸里逐渐晕开一种无比柔软、近乎宠溺的笑意。那笑容越来越大,最终化为一个无声却极其灿烂的笑颜,仿佛比雪地的反光还要明亮。
他就那样笑着,任由她“偷袭”得逞,没有丝毫要还手的意思。
芙洛莉安看着他毫不设防、甚至堪称纵容的笑容,心底那点顽皮渐渐被一种更温暖的潮汐所取代。她忽然有些不好意思起来,微微移开视线,轻声嘟囔了一句,声音被围巾捂住,含混不清:“……你怎么不躲。”
西尔维赫听到了。他笑着走上前,走到她面前,微微俯身,让自己的视线与她齐平。他的声音很轻,带着呵出的白气,融在清冷的空气里。
“因为是你扔的啊,”他说得理所当然,眼神专注,“砸中了也挺好的。”
这句话比任何雪球反击都更有力,轻轻地撞在芙洛莉安的心口上。一股暖流猝不及防地涌上来,让她脸颊发烫,幸好有厚厚的围巾遮掩。她低下头,看着自己深陷在雪地里的靴尖,不说话了。
西尔维赫也不再言语,只是陪她静静地站在这片无人的雪地里。空气中弥漫着雪后特有的清新气息,以及一种难以言喻的、静谧而甜蜜的氛围。
过了好一会儿,芙洛莉安才小声说:“……我们进去吧,有点冷了。”其实手笼和围巾很暖和,只是她需要一点时间来平复莫名加快的心跳。
“好。”西尔维赫从善如流,极其自然地伸出手,虚虚地扶了一下她的胳膊,帮她从厚厚的积雪中转身,一起走向那扇透着温暖光亮的玻璃门。
回到画室,温暖的空气如同柔软的毯子般包裹上来,瞬间驱散了从室外带来的最后一丝寒意。
玻璃门上迅速凝结起一层白蒙蒙的水汽,将外面那片寂静的雪世界温柔地隔开。
芙洛莉安轻轻解下围巾,上面似乎还残留着雪的清冷气息和他身上独特的味道。她小心地将手笼也脱下,放在一旁铺着软垫的椅子上,那枚雾灰色珍珠的白山茶胸针在室内光线下闪烁着柔和微光。
西尔维赫关好门,脱下外套随意搭在椅背,然后快步走到壁炉边,拿起火钳熟练地拨弄了一下木柴,让火焰燃烧得更旺一些。跳跃的火光在他轮廓分明的侧脸上投下温暖的光影。
“要不要喝点热的?”他回头问,声音在噼啪的木柴燃烧声中显得格外温和,“热可可?还是茶?”他记得她似乎更喜欢清淡一些的茶饮。
“茶就好,谢谢。”芙洛莉安轻声回应,走到壁炉旁一张看起来舒适无比的旧扶手椅边坐下,将自己微微蜷缩起来,汲取着火焰带来的暖意。
刚才在雪地里那片刻的顽皮似乎耗去了她一些精力,此刻安静下来,一种熟悉的、淡淡的疲惫感悄然浮现,但心情却依旧是轻盈而温暖的。
西尔维赫点点头,走到一旁的小桌子旁忙碌起来。那里有一套看起来经常使用的银质茶具。他烧水、温杯、取茶……动作算不上非常优雅规范,却带着一种随性的熟练,显然是常常自己动手做这些事,而非假手他人。
芙洛莉安静静地看着他的背影。这与她在圣克莱尔家所见的一切都不同。没有沉默恭敬的仆役,没有一丝不苟的流程,只有他专注而随意地为她准备一杯热茶。这让她感到新奇,又有一丝难以言喻的……被珍视感。
很快,他端着一杯热气腾腾的红茶走过来,茶杯是朴素的白色瓷杯,与他画室里那些华丽的小物件格格不入,却让人感到莫名亲切。杯子里飘出淡淡的佛手柑香气,是伯爵茶。
“小心烫。”他将茶杯放在她旁边的矮几上,自己则拉过一个小凳,在壁炉另一边坐下,与她隔着温暖的火光相对。
“谢谢。”芙洛莉安捧起茶杯,温热的瓷器暖着她微凉的指尖。她小口啜饮着,茶香混合着暖流缓缓渗入四肢百骸,驱散了最后一点寒意,也让她微微放松下来。
两人一时都没有说话。画室里只剩下木柴燃烧的细微声响和彼此安静的呼吸声。气氛并不尴尬,反而弥漫着一种雪后初霁般的宁静与安然。
西尔维赫的目光落在她身上。炉火的光芒在她的发丝上跳跃,给她苍白的肌肤染上了一层暖色的光晕。
她捧着茶杯的样子,安静又乖巧,雾灰色的眼眸望着跳动的火焰,似乎有些出神,不知道在想什么。刚才雪地里她那灵动的、带着笑意的模样,像一场短暂而美好的梦。
但他胸口那一点点尚未完全拍掉的雪渍,又提醒着他那是真实发生过的。
一种无比柔软的情绪在他心底蔓延开来。他喜欢看她这样放松的、待在他的空间里的样子。
“累了?”他轻声问,打破了寂静,声音放得很低,怕惊扰了她。
芙洛莉安微微回过神,摇了摇头,又轻轻点了点头。“有一点。”她老实承认,声音带着一点倦怠的柔软,“不过……很舒服。”这里很暖和,茶很好喝,气氛很安宁,而他就在不远处,让她感到安心。
西尔维赫笑了笑,没有再说什么。他只是调整了一下坐姿,让自己更舒服地靠着墙壁,目光依旧温和地落在她身上,仿佛就这样安静地陪着她,便是足够。
芙洛莉安又喝了几口茶,暖意和倦意一起涌上。她轻轻放下茶杯,将身体更深地陷进柔软的扶手椅里,抱着一个软垫,眼皮渐渐有些沉重。
窗外是被雪映亮的灰蓝色天空,室内是温暖的炉火和令人安心的寂静,还有他陪伴在侧的、无声的存在感。
她并没有睡着,只是陷入了一种半寐半醒的舒适状态。思绪飘飘荡荡,时而想起哥哥信里提到的霍格沃茨的雪,时而想起刚才那个轻轻砸在他胸口的小雪球,时而想起他毫不犹豫戴上的那顶可笑的毛绒帽子,时而又是他看着“活”过来的画作时那震惊发亮的眼神……
这些碎片化的画面交织在一起,伴随着茶香、松节油的味道和炉火的暖意,构成一种朦胧而美好的感觉。
西尔维赫始终安静地坐在那里,没有打扰她。他看着她渐渐放松的睡颜(或许只是假寐),呼吸变得轻浅均匀,像一只终于找到安心处所而收起所有警惕的小兽。他的心口被一种前所未有的、温存的满足感填满。
他拿起一旁的速写本和炭笔,却没有发出任何声响,只是凭借记忆和感觉,快速地在纸页上勾勒着——不是宏大的魔法景象,而是细微的片段:她戴着厚重手笼小心翼翼踩雪的模样,她眼中闪过顽皮光芒的瞬间,她此刻蜷在椅子里安静休息的侧影……
笔尖划过纸面,只有极其细微的沙沙声,融在炉火的噼啪声中,几乎听不见。
时间在这一方温暖的画室里仿佛放缓了流速,温柔地流淌着。
不知过了多久,芙洛莉安长长的睫毛颤动了一下,缓缓睁开了眼睛。炉火依旧燃烧着,但光线似乎比之前更暗淡了一些,预示着下午正在走向黄昏。
她微微动了一下,发现身上不知何时被轻轻盖上了一条柔软的薄羊毛毯。她抬眼看向西尔维赫。
他依旧坐在那个小凳上,速写本放在膝头,似乎已经画完了,正安静地看着窗外出神,侧脸在渐暗的光线中显得柔和。察觉到她的动静,他转过头来,酒红色的眼眸在火光映照下显得格外温暖。
“醒了?”他声音温和,“感觉好些了吗?”
芙洛莉安点点头,轻轻“嗯”了一声。她拉下身上的薄毯,坐直了些。“我是不是呆了很久?”她有些不好意思地问。
“不久。”西尔维赫站起身,活动了一下有些发麻的腿脚,笑着看向她,“刚好够我打完一份草稿的腹稿。”他巧妙地避开了她可能睡着的事实,保全了她那点娇贵的小小矜持。
就在这时,芙洛莉安感觉到那熟悉的、微弱的拉扯感再次从体内浮现。这一次,它来得缓慢而温和,仿佛也不忍心打破这片温暖的静谧。
她看向西尔维赫,他也正看着她,似乎敏锐地察觉到了什么。他眼中的笑意淡去些许,染上一丝了然和不舍,但更多的是温和的接受。
“看来……”芙洛莉安轻声开口。
“嗯。”西尔维赫点点头,没有像最初那样试图挽留或惊讶,只是走上前一步,目光落在她脸上,“下次,”他说,声音很轻,“下次再来看雪?或者…… whatever.”
芙洛莉安看着他,微微弯起嘴角,露出一个清浅却真实的笑容。“好。”
她的身影开始变淡,如同融入温暖空气中的一个幻影,比任何一次都要安静和缓慢。
西尔维赫站在原地,没有动,只是看着她逐渐消失的地方,轻声补完了后半句,仿佛是说给即将离开的她,又像是说给自己听:
“…我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