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头遮泪痕》

沈夏安的手机在口袋里震了三下，是林溪发来的社团活动照片。屏幕亮起的瞬间，她正蹲在医院楼下的花坛边，指尖刚掐断一根沾着露水的杂草——母亲刚转去普通病房，她借口买东西出来透气，其实是怕待在病房里，眼泪会忍不住掉下来。

照片里，林溪举着荧光棒比耶，蓝头发女生靠在她肩上笑，背景是社团活动室的涂鸦墙，色彩鲜亮得晃眼。最后一张是集体照，角落里有个浅灰的身影，江砚寒站在窗边，手里拿着本笔记本，侧脸在暖黄的灯光下显得格外柔和。沈夏安的指尖反复摩挲着屏幕上他的轮廓，像在描摹一件易碎的珍宝，直到屏幕暗下去，映出自己泛红的眼眶。

她赶紧从书包里摸出小镜子，镜面上还沾着点早上喝粥时溅的米粒。镜子里的女生脸色苍白，眼下泛着青黑，右边眼角还有道浅淡的红痕——昨晚没睡好，今早又被父亲的电话吓哭，眼泪把眼线晕开了点，像道没藏好的伤痕。她从书包侧袋里翻出遮瑕膏，这是林溪上次硬塞给她的，说“女生总得备着点”，她却从没怎么用过。

指尖沾着冰凉的膏体，轻轻点在眼角的红痕上，反复按压时，眼泪又差点涌上来。她赶紧闭上眼睛，深吸了口气——不能哭，母亲还在病房里等着她，江砚寒下午可能还会来，她不能让他们看见她的眼泪。

“在这儿干什么？”

熟悉的声音突然在身后响起，沈夏安像被烫到一样，赶紧把遮瑕膏塞回书包，镜子“啪嗒”一声掉在草地上，镜面碎成了几道裂纹。她回头，看见江砚寒站在不远处，手里拎着个纸袋，应该是刚从外面回来。

“没、没干什么。”她慌忙弯腰捡镜子，指尖被碎玻璃划了道小口，渗出血珠。江砚寒快步走过来，蹲下身按住她的手：“别动，有玻璃渣。”

他的指尖很暖，覆在她冰凉的手背上，让她瞬间忘了呼吸。江砚寒从纸袋里拿出包湿巾，小心翼翼地擦去她指尖的血珠，又从口袋里掏出创可贴，撕开封口时，沈夏安看见他的指尖也沾了点她的血，红得刺眼。

“怎么这么不小心？”他的声音很轻，带着点责备，却没真的生气，“捡东西也不看清楚。”

沈夏安没说话，只是盯着他贴创可贴的动作。他的手指很长，动作很轻，像在处理什么贵重的东西，和父亲粗暴的动作，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她的心里泛起一阵暖意，却又立刻被恐慌压下去——她又在依赖他了，又在靠近那片她不该碰的光。

“你怎么来了？”沈夏安赶紧转移话题，目光落在他手里的纸袋上，“没去社团活动吗？”

“嗯，有点事。”江砚寒把碎镜子扔进旁边的垃圾桶，站起来时顺手把她也拉了起来，“给你带了点东西。”他打开纸袋，里面是杯热奶茶，还有个包装精致的小盒子，“林溪说你喜欢喝珍珠奶茶，三分糖，少冰。”

沈夏安愣了一下，才想起上次社团聚餐时，林溪问过她喜欢什么口味的奶茶，她随口说了句“三分糖少冰”，没想到林溪会告诉江砚寒，更没想到他会记在心里。她接过奶茶，杯壁的温度透过指尖传过来，暖得她眼眶发酸：“谢谢，我……”

“不用谢。”江砚寒打断她，把小盒子递给她，“这个是给阿姨的，医生说她可以吃点软的，这个是红豆沙，没放太多糖。”

沈夏安接过盒子，指尖触到温热的包装，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填得满满的。她想跟他说谢谢，想跟他说对不起——对不起她总是躲着他，对不起她藏了那么多秘密，可话到嘴边，却只变成了一句“你快去忙吧，别耽误了”。

江砚寒看了她一眼，没再坚持，只是指了指她的眼角：“遮瑕没涂匀。”他伸手，指尖轻轻碰了碰她的眼角，动作轻得像怕碰碎什么，“这里还有点红。”

沈夏安的脸瞬间红了，赶紧往后退了半步，躲开他的触碰：“我知道了，我等会儿再补。”她的心跳得飞快，刚才他指尖碰到的地方，像烧起来一样，又烫又麻。

江砚寒没再靠近，只是笑了笑：“那我先去看阿姨，你也快点上来。”

看着江砚寒走进住院楼的背影，沈夏安靠在花坛边，拿出奶茶，插吸管时手还在抖。她喝了一口，珍珠的软糯混着奶茶的甜，在舌尖散开，却没让她觉得开心，反而让她想起高中时，母亲偷偷给她买的奶茶。那时母亲还没被打得那么厉害，还能笑着摸她的头，说“安安要好好学习，以后就能天天喝奶茶了”。

眼泪终于还是掉了下来，砸在奶茶杯上，溅起小小的水花。她赶紧拿出手机，打开相机，把镜头对准花坛里的桂花，假装在拍照，其实是用屏幕遮住自己的脸，不让路过的人看见她的眼泪。

照片里，桂花的黄色花瓣落在绿色的草地上，像星星落在了地上。沈夏安看着照片，突然想起高二那年，她在篮球场边偷偷拍的江砚寒。那时她用的还是旧手机，像素不高，照片里的他穿着白衬衫，在夕阳里投篮，身影有些模糊，却成了她日记里最亮的一页。

她把刚拍的桂花照片保存好，又翻出相册里那张旧照片，指尖反复摩挲着屏幕上江砚寒的身影。心里突然冒出个念头：要是能一直这样就好了，不用躲着父亲，不用藏着伤痕，不用怕靠近他的光。

可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就被父亲的威胁和母亲的话压了下去。她关掉相册，把手机塞进书包里，深吸了口气，擦干眼泪，又对着手机屏幕理了理头发，确保自己看起来没什么异常，才转身走进住院楼。

病房里，江砚寒正坐在床边，给母亲讲学校里的事。母亲靠在枕头上，脸上带着点笑意，看起来比早上好了很多。看见沈夏安进来，母亲赶紧招手：“安安，快过来，江同学给你带了奶茶。”

沈夏安走过去，把红豆沙递给母亲，又把奶茶放在床头柜上，没敢看江砚寒的眼睛：“妈，你快尝尝红豆沙，江同学特意给你买的。”

母亲接过红豆沙，打开盖子，闻了闻：“真香，谢谢你啊江同学，让你这么费心。”

“应该的。”江砚寒笑了笑，目光落在沈夏安身上，“奶茶快喝吧，等会儿凉了就不好喝了。”

沈夏安点点头，拿起奶茶，小口小口地喝着。她能感觉到江砚寒的目光落在她身上，带着点担忧，却没再追问她刚才在楼下干什么。她的心里泛起一阵愧疚，却又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她总不能告诉他，她是在楼下躲着哭，是在用遮瑕膏藏眼泪，是在用镜头遮泪痕。

下午，江砚寒走后，母亲拉着沈夏安的手，轻声说：“江同学是个好孩子，你要是喜欢，就别总躲着他。”

沈夏安的脸瞬间红了，赶紧摇头：“妈，你别乱说，我们就是同学。”

母亲看着她，没再说话，只是轻轻拍了拍她的手。沈夏安知道母亲是为她好，可她不敢喜欢，更不敢让江砚寒知道她的过去。她拿出手机，打开相机，对着天花板拍了张照片，屏幕里映出她泛红的眼眶，还有那道没藏好的、被遮瑕膏盖住的红痕。

她对着屏幕，轻轻叹了口气——也许，她这辈子，都只能用镜头遮住自己的泪痕，用谎言藏住自己的伤痕，远远地看着那片不属于她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