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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豆浆暖过疤》

曾与你同行

沈夏安低下头,眼泪差点掉下来。母亲总是这样,哪怕自己还陷在泥泞里,也总能精准地揪出她藏在指尖的慌乱。她把用过的棉签扔进垃圾桶,指尖还残留着碘伏的凉,心里却因为母亲的话,泛起一阵说不清的暖。

“妈,我……”她想解释自己的犹豫,话到嘴边却又卡住。父亲的威胁像根无形的绳子,缠在她脖子上这么多年,早就让她习惯了先往后退——哪怕现在有江砚寒递来的台阶,有母亲的鼓励,她还是怕迈出那步后,会把更多人拖进麻烦里。

母亲没再追问,只是抬手拍了拍她的手背。那只手依旧冰凉,却带着不容错辨的力量:“别急,想清楚了再说。但安安你要记得,不管你选什么,妈都跟你一起。”

这句话像颗定心丸,让沈夏安乱跳的心慢慢稳了些。她点点头,把剩下的碘伏和创可贴收进书包,又拿起那本病历本——这次没再往抽屉深处塞,只是轻轻放在床头柜的角落,让那道折角朝着墙面,像在给自己留了点缓冲的余地。

接下来的几个小时过得格外慢。母亲睡了又醒,醒了又睡,每次睁开眼都会往门口看一眼,像是在盼着什么。沈夏安坐在床边,一会儿帮母亲掖掖被角,一会儿看看手机——江砚寒没再回复消息,大概是怕打扰她们,只在十一点半的时候发了个“我出发了,粥在保温桶里”的消息,后面依旧跟着个小小的太阳表情。

沈夏安盯着那个表情看了很久,手指无意识地在屏幕上划来划去。她想起昨天江砚寒蹲在花坛边给她擦伤口的样子,他的指尖很轻,碘伏擦在破皮处也没觉得疼;想起他今天早上递豆浆时,特意把热的那杯塞到她手里,自己拿着稍微凉点的;想起他看见母亲手腕淤青时,没多问一句,只是悄悄把话题引到早餐上……这些细节像星星,零散地落在她心里,慢慢凑成了一片小小的光亮。

十一点五十分,走廊里传来轻轻的脚步声。沈夏安几乎是立刻就站起来,走到病房门口等着——她自己都没察觉,脚步里带着连她都没意识到的期待。

门被轻轻推开,江砚寒果然站在门口,手里拎着一个银色的保温桶,身上换了件浅蓝色的连帽卫衣,头发好像刚洗过,还带着点湿润的弧度,比早上穿白衬衫时多了几分少年气。他看见沈夏安,眼睛弯了弯:“阿姨醒着吗?我把粥带来了,是楼下粥铺的青菜瘦肉粥,医生说阿姨现在适合吃清淡的。”

“醒着呢,刚还问你什么时候来。”沈夏安侧身让他进来,目光落在他手里的保温桶上——桶身还冒着淡淡的热气,把他的指尖熏得有点红。

江砚寒走进病房,先把保温桶放在床头柜上,然后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袋子,里面装着两双一次性筷子和两个瓷勺:“我特意跟老板要了瓷勺,比塑料勺舒服点,阿姨用着方便。”他说话的时候,目光扫过床头柜角落的病历本,这次没再避开,却也没多停留,只是转向母亲,笑着问:“阿姨,感觉怎么样?早上的豆浆还合口味吗?”

“合口味,甜滋滋的,暖到心里了。”母亲靠在枕头上,笑得比早上舒展了些,“又让你破费了,江同学,真是过意不去。”

“不麻烦的阿姨,就是顺道的事。”江砚寒打开保温桶,一股清淡的粥香立刻飘了出来,他盛了小半碗,用勺子搅了搅,又凑到嘴边吹了吹,才递到母亲手里,“温度应该刚好,您先尝尝,要是觉得淡,我这里还有盐包。”

母亲接过碗,小口喝着粥,眼神里满是感激。沈夏安坐在旁边,看着江砚寒熟练地帮母亲调整枕头高度,又把纸巾盒递到母亲手边,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填得满满的——长这么大,除了母亲,很少有人会这么细致地照顾她和母亲,父亲更是从来没有过。

“江同学,你家里人也在这附近吗?不然怎么总这么方便过来?”母亲突然问,大概是觉得总麻烦江砚寒,心里过意不去,想找个由头感谢。

江砚寒手里的动作顿了一下,随即笑了笑:“我家在隔壁小区,离医院挺近的,走路也就十分钟。我爸妈最近出差了,家里就我一个人,过来看看阿姨,也能打发时间。”

沈夏安知道他没说全——上次社团聚餐,她听见江砚寒跟别人说,他爸妈在外地工作,他从小跟着奶奶住,奶奶去年去世后,家里就真的只剩他一个人了。他大概是怕说出来让母亲觉得更过意不去,才特意换了个说法。

母亲没再追问,只是轻轻叹了口气:“你这孩子,看着就懂事。安安要是有你一半省心,我就放心了。”

“妈,您说什么呢!”沈夏安有点不好意思,伸手去抢母亲手里的空碗,“我也很省心的好不好!”

江砚寒看着她们俩斗嘴,忍不住笑了起来。病房里的气氛终于不像早上那么压抑,输液器的“滴答”声好像也变得轻快了些。

等母亲喝完粥,江砚寒收拾好保温桶,又帮着沈夏安把床头柜整理干净——空豆浆杯、包子袋都被他仔细叠好放进垃圾袋,连昨天剩下的半杯奶茶都顺便带了出去,回来时手里还多了瓶温水:“阿姨,医生说您要多喝温水,我刚在楼下接的,温度刚好。”

沈夏安看着他忙前忙后的样子,心里的那点犹豫慢慢散了。她深吸了口气,走到江砚寒身边,声音比早上坚定了些:“江砚寒,你能……跟我到走廊说句话吗?”

江砚寒手里的动作顿住,回头看向她。他的目光很温和,没有丝毫探究,只是轻轻点了点头:“好。”

两人走到走廊,江砚寒很自然地站在离她半步远的地方,既保持着礼貌的距离,又不会让人觉得疏远。走廊里人不多,偶尔有护士推着治疗车走过,脚步声很快就消失在尽头。

沈夏安攥着衣角,指尖因为用力而泛白。她低头看着地面上的瓷砖缝,沉默了好一会儿,才慢慢抬起头,看向江砚寒的眼睛:“江砚寒,我想跟你说的事,是关于我爸的。”

江砚寒的眼神没什么变化,只是轻轻“嗯”了一声,示意她继续说。

“我爸他……不是第一次打我妈了。”沈夏安的声音有点发颤,每一个字都像从喉咙里挤出来的,“昨天医生给我的诊断书,你早上应该看见了那个折角,后面写着我妈右侧第6肋骨骨裂,还有长期外力损伤……那些伤,都是我爸弄的。”

她说完这句话,像卸下了千斤重担,又像把最脆弱的一面暴露在了别人面前。她不敢看江砚寒的眼睛,怕看见同情,更怕看见嫌弃——从小到大,她最怕别人知道家里的事,怕别人用异样的眼光看她和母亲。

走廊里安静了很久,只有远处护士站传来的隐约说话声。沈夏安的心跳得飞快,手心都冒出了汗。就在她以为江砚寒会沉默着离开时,却听见他轻轻开口:“我知道。”

沈夏安猛地抬起头,眼里满是惊讶:“你知道?”

“嗯。”江砚寒点点头,声音很轻,却带着让人安心的力量,“上次在楼梯间,我听见你和林溪说话了。还有今天早上,阿姨手腕上的淤青,虽然你很快盖住了,但我还是看见了。”

他顿了顿,又补充道:“我没告诉你,是怕你觉得不舒服。但沈夏安,你不用怕我知道这些,也不用觉得难堪。错的不是你和阿姨,是你爸。”

这句话像一道暖流,瞬间冲进沈夏安的心里。她一直以为,这些事说出来只会让人厌恶,却没想到江砚寒会这么说。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她赶紧抬手去擦,却被江砚寒递过来的纸巾挡住了。

“别擦,越擦越疼。”江砚寒把纸巾递给她,语气很温柔,“想哭就哭会儿,没关系的。”

沈夏安接过纸巾,眼泪掉得更凶了。这些年她憋了太多委屈,从父亲第一次动手时的害怕,到后来每次藏母亲的伤口时的心疼,再到父亲威胁她时的无助……这些情绪像洪水,终于在这一刻找到了出口。

江砚寒没说话,只是静静地站在她身边,偶尔递张纸巾,没有催促,也没有打断。直到沈夏安的哭声慢慢小了,他才轻声说:“沈夏安,你不是一个人。我之前跟你说过,别把所有事都自己扛着,现在还是这句话。你想怎么做?需要我帮忙吗?”

沈夏安擦干眼泪,看着江砚寒的眼睛。他的眼神很认真,没有丝毫敷衍,好像只要她点头,他就真的会帮她解决所有麻烦。她想起母亲早上说的话,想起林溪的鼓励,又想起父亲昨天电话里的威胁——“你要是敢跟医生说些有的没的,我就把你妈从医院拖回家,让她再也别想治病!”

“我想报警。”沈夏安咬着嘴唇,说出了藏在心里很久的想法,“但我怕……我怕我爸会报复我们,怕他真的不让我妈治病。”

江砚寒沉默了一下,然后慢慢说:“报警是对的,这是保护你和阿姨最直接的办法。至于你爸的威胁,我们可以想办法应对。比如,报警的时候可以跟警察说明情况,让他们多留意;还有阿姨的治疗费用,我这里还有些积蓄,虽然不多,但可以先帮你们周转。”

“不行,我不能用你的钱。”沈夏安立刻摇头,她已经麻烦江砚寒很多了,怎么能再要他的钱。

“不是给你,是借你。”江砚寒笑了笑,语气很坚定,“等你以后有能力了再还我,好不好?而且,这不是你一个人的事,你帮阿姨治病,也是在保护她,这没什么不好意思的。”

他顿了顿,又补充道:“还有,我认识一个学法律的学长,他之前帮过类似的案例,我可以帮你问问他,看看有没有什么办法能更好地保护你和阿姨。”

沈夏安看着江砚寒,心里满是感激。她从来没想过,会有人愿意这么帮她,愿意为她考虑这么多。她点了点头,声音有点哽咽:“谢谢你,江砚寒。”

“不用谢。”江砚寒笑了笑,伸手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动作很轻,怕碰疼她,“我们先回病房吧,别让阿姨等急了。报警的事,我们可以慢慢商量,不用急。”

沈夏安点点头,跟着江砚寒往病房走。走到门口时,她突然想起什么,停下脚步:“江砚寒,你手腕上的疤……是真的帮邻居奶奶搬花盆弄的吗?”

江砚寒愣了一下,随即笑了:“你还记得啊?是真的,不过不是搬花盆,是帮奶奶捡掉在地上的瓷碗,不小心被碎瓷片划到的。当时流了好多血,奶奶还哭了好久。”

沈夏安看着他手腕上的浅淡疤痕,突然觉得那道疤也没那么吓人了,反而带着点温暖的故事感。她笑了笑:“原来如此,我还以为是搬花盆呢。”

“下次再跟你说更多奶奶的事。”江砚寒推开门,“先进去吧。”

走进病房,母亲正靠在枕头上看窗外,阳光照在她的脸上,气色比早上好了很多。看见他们进来,母亲笑了笑:“聊完了?看你脸色好多了,安安。”

沈夏安走到床边,坐下:“嗯,聊完了。妈,我们……想报警。”

母亲的眼神闪了一下,随即轻轻点了点头:“好,妈听你的。不管结果怎么样,妈都跟你一起。”

江砚寒站在旁边,看着母女俩,也笑了。保温桶还放在床头柜上,里面剩下的粥还冒着淡淡的热气,像此刻病房里的气氛,温暖又安心。

沈夏安看着母亲,又看了看江砚寒,突然觉得,那些曾经让她害怕的黑暗,好像也没那么难面对了。就像母亲说的,有人愿意给她开扇窗,让她透透气,她不用再把窗关上。

下午的时候,江砚寒去联系了学法律的学长,回来时带了很多关于家庭暴力维权的资料,还有学长的联系方式。他坐在病房的椅子上,耐心地给沈夏安和母亲讲解报警需要准备的材料,比如诊断书、受伤的照片、父亲威胁的录音等等。

母亲听得很认真,偶尔会问几个问题,江砚寒都一一解答。沈夏安坐在旁边,看着江砚寒认真的侧脸,阳光透过窗户照在他的头发上,泛着淡淡的金光。她拿起手机,翻开和江砚寒的聊天框,打下一行字:“谢谢你,让我觉得没那么怕了。”想了想,又加上一个小小的太阳表情,和他发的那个一模一样。

发送成功后,江砚寒的手机响了一下。他拿起手机看了看,然后抬头看向沈夏安,眼睛弯成了月牙:“不用谢,我们一起面对。”

那一刻,沈夏安觉得,心里的那道疤,好像被豆浆的暖意和此刻的阳光,慢慢熨烫得没那么疼了。她知道,未来可能还有很多困难,但她不再是一个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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