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彻底沉下山脊，天色染上墨蓝，星子一颗接一颗亮起来。胖子终于被饿醒，揉着肚子嚷嚷要啃掉半头猪。
厨房里很快响起热闹的动静。胖子掌勺，油下锅的刺啦声、锅铲碰撞声、他的大嗓门指挥声混成一团。张起灵被支使得团团转，沉默地洗菜、切肉、递调料，动作快而精准。
我靠在厨房门框上，看着这两人。胖子挥舞着锅铲，汗流浃背，嘴上还不忘占便宜：“小哥，盐！哎对对，就这点儿！伺候局儿还是你在行嘿！”张起灵面无表情地把盐罐子递过去，顺便抬手挡了一下胖子差点挥到灶台外的锅铲。
烟火气混着饭菜香蒸腾而出，驱散了山间的夜寒。
晚饭摆上石桌。一盘炒腊肉油光锃亮，一盆蘑菇汤热气腾腾，还有一碟清炒野菜。胖子给自己盛了冒尖的米饭，扒拉两口，含混不清地感叹：“舒坦！这才是人过的日子！”
张起灵盛了碗汤，放在我面前，又夹了一筷子腊肉到我碗里。肥瘦相间的肉片，煎得边缘微焦，香气扑鼻。
山风凉爽，吹散了白日的燥热。我们三人围坐着吃饭，没人说话，只有碗筷碰撞的轻微声响和胖子偶尔满足的叹息。他的信息素是那种暖烘烘的、带着油烟和粮食踏实感的味道，混着张起灵冷冽的雪松和我清甜的柑橘，竟也不显突兀，反而有种奇异的和谐。（吴邪你个小猪宝宝，小哥就说让你少吃点橘子😭）
吃完饭，胖子摸着圆滚滚的肚皮，瘫在竹椅上哼哼：“不行了，顶到嗓子眼了…天真，刷碗去！”
我没动，踢了踢他的椅子腿：“猜拳。”
三局两胜，胖子输了。他哀嚎着爬起来收拾碗筷，叮铃哐啷地端进厨房。水声哗哗响起，夹杂着他五音不全的歌声。
张起灵起身，拎起墙角的铁壶，给院子里那几盆长得蔫头耷脑的花草浇水。水珠溅落在叶片上，滚落进泥土里，发出细微的声响。他做得很仔细，侧影在渐浓的夜色里显得格外沉静。
我坐在原地，看着他的动作，心里那片饱足的平静又扩大了几分。
胖子洗完碗，甩着水珠出来，一屁股坐回椅子里，掏出皱巴巴的烟盒，弹出一根点上。猩红的光点在暗夜里明明灭灭。
“诶，我说，”他吐出一口烟圈，眯着眼看张起灵浇花的背影，“明天真不去后山瞅瞅？老猎户说好像见了野猪蹄印，搞点野味回来打牙祭啊？”
张起灵没回头，声音平静：“不去。”
“为啥？”胖子瞪眼。
“危险。”他言简意赅，放下铁壶，走回桌边坐下。
“嘿！咱铁三角啥阵仗没见过，还怕一头野猪？”胖子不服。
张起灵抬眼看他，目光没什么情绪，却让胖子下意识缩了缩脖子，声音低下去：“…得，不去就不去。”他嘟囔着，“那你明天干嘛？真就跟家刻木头，伺候天真看书？”
“嗯。”张起灵应了一声，拿起桌上我下午没看完的拓本，随手翻了一页。仿佛这就是天经地义的事情。
胖子看看他，又看看我，脸上露出那种“没眼看”的表情，猛吸了一口烟，摇摇头：“没劲透了。”
话虽这么说，他却也没再嚷嚷，只是瘫在椅子里，望着天抽烟。烟味并不难闻，混合着夜风里的草木清气，有种粗糙的安宁。
张起灵就着院子里节能灯昏暗的光线，看着那份拓本。他看得很慢，手指偶尔划过某一行字，像是在思考什么。
我看着他专注的侧脸，忽然想起很久以前，在那些危机四伏的墓穴里，他也是这样，借着微弱的光源研究那些艰涩的符文或地图，沉默而可靠。
只是那时，他的背影总是带着一种游离于世界之外的孤寂。而现在，那层孤寂似乎被这院里的烟火气、被胖子的鼾声和我的存在，悄悄地磨平了些许棱角。
胖子抽完烟，把烟蒂摁灭在石桌上留下的小坑里（这桌子早已遍布此类战绩），打着哈欠站起来：“困了困了，老年人熬不得夜。你俩…咳，也早点歇着。”
他晃晃悠悠地回了屋。
院子里彻底安静下来。只剩下风吹过竹叶的沙沙声，和远处隐约的蛙鸣。
张起灵合上拓本，看向我：“冷了，进屋。”
我点点头，跟着他起身。他把拓本和我的眼镜收好，又检查了一下院门是否闩好，这才关上廊下的灯。
屋里只亮着一盏昏暗的小夜灯。洗漱完毕，躺进熟悉的床铺。被褥带着阳光晒过的味道，和他身上清冽的气息。
他依旧从身后拥住我，手掌贴在我小腹，温热的体温源源不断地传来。
黑暗中，彼此的呼吸清晰可闻。
“小哥。”我轻声开口。
“嗯。”
“后山…其实去看看也行。”我顿了顿，“别听胖子瞎激将，我知道你不是怕危险。”
他沉默了片刻，手臂收紧了些，下巴蹭了蹭我的发顶。
“你在家。”他低声说，三个字，分量却重得很。
意思是他得在我在的地方。那些冒险和未知，早已不是首要的选择。守着我，守着这方小院，才是眼下最紧要的事。
我心里像是被温水泡过，又暖又涨。翻过身，在黑暗中摸索着找到他的嘴唇，轻轻碰了一下。
“睡吧。”我说。
“嗯。”
夜更深了。胖子的鼾声隔着墙壁隐隐传来，像一首不成调的安眠曲。
我在那片安稳的雪松气息里，沉沉睡去。
作者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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