鸟叫得比鸡还早。
意识还没完全回笼，先被腰间的重量和温度唤醒。张起灵的手臂依旧横亘在那里，沉甸甸的，带着不容置疑的占有意味。后背紧贴着的胸膛随着呼吸微微起伏，平稳得让人心安。
我试着动了一下，想翻个身，那手臂立刻收紧，把我更牢地圈回怀里。鼻尖蹭过我后颈的腺体，带来一阵细微的麻痒。Enigma的信息素在晨间显得格外浓郁，雪松的冷冽褪去，剩下一种暖烘烘的、带着睡意的慵懒质感，将我严实实地包裹。
像被泡在温吞的松脂里，动弹不得，也不想动弹。
门外传来胖子压低的、窸窸窣窣的动静，还有水瓢轻拿轻放的细微声响。那家伙显然醒了，并且努力不想吵醒我们——虽然效果堪忧。
又躺了一会儿，直到窗外的天光由鱼肚白变成明亮的淡金色。身后的人呼吸频率变了，揽在我腰间的手动了一下，指腹无意识地摩挲着我睡衣的布料。
他醒了。
但他没立刻起身，反而低下头，把脸埋进我颈窝里，很深地吸了一口气，像是在确认什么。温热的气息喷在皮肤上，痒得我缩了一下脖子。
“……早。”他声音含混，带着刚醒时的沙哑，磨蹭着我的肩胛骨。
“早。”我嗓子也有点干。
他又赖了几分钟，才终于松开手臂，坐起身。冷空气瞬间侵袭过来，我下意识地把被子往上拽了拽。他下床，赤脚踩在木地板上，背对着我套上长裤和一件旧的工字背心，肩背的肌肉线条随着动作流畅地起伏。
他走出去，带上门。外面很快传来压水井吱呀作响的声音，以及水流哗哗落入盆中的清响。
我慢吞吞地坐起来，揉着有些酸软的腰。空气中还弥漫着那股令人心安的交融气息。发了一会儿呆，才趿拉着拖鞋出去。
胖子正蹲在井边刷牙，满嘴泡沫，看见我，眼睛滴溜溜地转，含糊不清地打招呼：“哦早啊……小哥刚还问我你昨天那拓本放哪儿了，咋，要给你开小灶讲学啊？”
我没理他的调侃，舀水洗脸。冰凉的井水激得人一哆嗦，彻底清醒。
张起灵从厨房出来，手里端着两碗冒着热气的白粥，放到石桌上。又转身进去，拿出一碟咸菜和几个剥好的水煮蛋。
“吃饭。”他言简意赅。
胖子吐掉漱口水，凑过来：“哟，伙食不错！小哥亲自剥的蛋？啥待遇啊这是！”他伸手想去拿，被张起灵用筷子不轻不重地敲了一下手背。
“洗手。”
胖子讪讪地缩回手，跑去洗手。
我坐下，拿起一个鸡蛋。蛋白光滑，剥得干干净净。低头喝粥，米粒熬得开花，稠度刚好。
阳光渐渐烈起来，晒得石桌发烫。胖子呼噜噜地喝着粥，嘴闲不住，开始畅想今天要去哪家蹭茶听八卦。张起灵吃得很快，但动作并不粗鲁，吃完后就坐在那里，看着我和胖子。
等我放下碗，他起身，收拾了碗筷拿去厨房。水流声再次响起。
胖子剔着牙，凑近我，压低声音：“欸，说真的，小哥这两天有点……那啥，”他挤眉弄眼，“忒黏糊了点儿吧？以前顶多给你夹夹菜，现在倒好，恨不得喂你嘴里，走路都得牵着手？胖爷我眼都快瞎了。”
我踹他一脚：“滚蛋。刷你的碗去。”昨天猜拳输的，他还欠着。
胖子哼哼唧唧地去了。
张起灵从厨房出来，手里拿着我那本拓本和眼镜。他走到廊下阴影处，那里不知何时摆了两把靠背竹椅和一个小几。
他坐下，然后看向我。
我走过去，在他旁边的椅子坐下。他把拓本和眼镜递给我。
“哪里不懂？”他问，目光落在摊开的书页上。
我指了几个晦涩的符号和一段断裂的铭文。他侧过身，手臂搭在我椅背上，低头看着那些文字，开始讲解。声音低沉平稳，条理清晰，气息拂过我耳侧。
阳光被屋檐挡住，只在脚下投出一片明亮的光区。风穿过堂屋，带来一丝凉意。胖子在厨房一边洗碗一边五音不全地唱歌。
他讲得很仔细，偶尔停下来，用指尖点着某个字符，问我是否明白。靠得近了，他身上那股干净的皂角味和雪松信息素便丝丝缕缕地缠绕过来。
讲完一段，他停下来，看着我：“懂了？”
“差不多。”我推了推眼镜。
“嗯。”他应了一声，却没收回手，依旧维持着那个半环抱的姿势，目光也没从我这移开，像是在欣赏什么值得研究的文物。
我被看得有点不自在，移开视线，假装被院子里的鸡吸引。
他也不催促，就那么安静地陪着。直到胖子洗好碗，甩着手上的水珠咋咋呼呼地跑出来，嚷嚷着要去村口小卖部下棋，才打破了这方小天地的静谧。
张起灵这才收回手，站起身：“我去劈点柴。”
他朝院子角落堆着的柴火走去，拿起斧子。阳光下，手臂肌肉绷紧，斧刃落下，木柴应声而裂，发出清脆的响声。
我坐在廊下，看着他的背影，听着那有节奏的劈柴声，手里的拓本半晌没有翻动一页。
晨光正好，岁月无声。
京公网安备11010502036362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