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快亮时,陈奕恒被一阵急促的呼吸声惊醒。他趴在床边睡着了,额头抵着冰凉的床单,脖颈又酸又僵。
杨博文的呼吸声很奇怪,像破风箱一样,每一次吸气都带着艰难的滞涩。陈奕恒猛地抬头,借着窗帘缝隙漏进的微光,看见他脸色白得像纸,嘴唇泛着青紫色,原本搭在被子上的手滑落在地,手腕上的纱布不知何时被挣开了,渗出的血把床单染出一小片深色。
“杨博文!”陈奕恒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他伸手去探对方的额头,滚烫的温度烫得他指尖发麻。
床头柜上的空酒瓶倒在地上,安眠药瓶滚到了床底,瓶身是空的。
陈奕恒的脑子“嗡”的一声,一片空白。他想起杨博文崩溃的哭声,想起那句“我的孩子……我的七年……都没了”,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疼得他几乎喘不过气。
他跌跌撞撞地爬起来,手忙脚乱地摸手机,指尖好几次按错号码。拨通急救电话时,他的声音带着哭腔,连地址都说不连贯:“快来……快来救他……他吃了好多药……地址是……”
挂了电话,他冲到床边,想把杨博文扶起来,却发现对方浑身软得像没有骨头。他只能跪在地上,用袖子擦去杨博文嘴角溢出的白沫,一遍遍地叫他的名字:“杨博文!你醒醒!别睡!救护车马上就来了!”
杨博文的眼睛半睁着,眼神涣散,像是没听见他的话。嘴唇动了动,发出微弱的气音,陈奕恒凑过去听了很久,才听清那是个模糊的名字:“奇函……”
陈奕恒的眼泪一下子涌了出来。都这时候了,他想的还是那个人。
他不知道该怎么办,只能死死攥着杨博文没受伤的那只手,那只手冰凉得吓人,指甲泛着青灰。陈奕恒把他的手贴在自己脸上,想用自己的体温焐热他,可那冰凉像冻进了骨头里,怎么也焐不热。
“别死……”陈奕恒哽咽着,眼泪滴在杨博文的手背上,“你别死啊……左奇函回来了,你不是还有话要问他吗?你不是……还有好多琴没弹吗?”
他想起那些深夜的琴声,想起那首温柔的童谣,想起杨博文教他擦吉他时专注的侧脸。这个总是冷冰冰的人,其实比谁都渴望温暖吧,只是被伤得太深,不敢再伸手了。
救护车的鸣笛声由远及近,刺破了清晨的寂静。陈奕恒跌跌撞撞地跑去开门,医护人员涌进来时,他站在门口,看着他们把杨博文抬上担架,看着那片染血的床单暴露在晨光里,突然觉得浑身的力气都被抽干了。
一个护士拍了拍他的肩膀:“家属?一起去医院吧。”
陈奕恒摇摇头,声音沙哑:“我是他室友……我去拿他的身份证。”
回到房间时,他看见床底的安眠药瓶旁边,掉着一张小小的照片。是从那张合照上撕下来的,只有左奇函一个人,穿着白衬衫,笑得眉眼弯弯。照片的边缘被撕得参差不齐,像是被人用尽全力扯下来的。
陈奕恒捡起照片,指尖触到粗糙的撕痕,突然明白了。杨博文不是想死,他只是太疼了,疼到觉得活着比死更难。
他把照片塞进兜里,锁好门,跟着救护车往医院跑。晨光落在他凌乱的卷毛上,映出他眼底的红血丝。他不知道杨博文能不能挺过来,也不知道左奇函会不会来,但他知道,自己不能让杨博文就这么走了。
至少,不能让他带着那么多没说出口的爱和恨,孤零零地离开。
医院的走廊很长,消毒水的味道浓得呛人。陈奕恒坐在长椅上,看着手术室的灯亮着,像只眼睛,冷冷地盯着他。他从兜里摸出那张撕下来的照片,看着上面左奇函的笑脸,突然狠狠地把照片攥成了一团。
如果杨博文能活下来,他一定要告诉对方,有些人,不值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