波澜

杨博文是在给学生示范指法时突然不对劲的。

指尖刚落在琴键上，一股熟悉的恶心感猛地从胃里翻上来，带着酸意直冲喉咙。他下意识地捂住嘴，脸色瞬间褪得惨白，额前的碎发被冷汗濡湿，贴在皮肤上。

“杨老师？”学生吓了一跳，停下手里的动作，“您没事吧？”

“没事。”杨博文的声音发虚，强撑着摆摆手，“先休息十分钟。”

他快步走到琴房外的走廊，扶着墙壁大口喘气。胃里的搅动越来越厉害，像有只手在里面翻搅，逼得他弯下腰，几乎要吐出来。

陈奕恒刚从外面买完咖啡回来，看见他这副模样，赶紧跑过来扶住他：“怎么了？是不是吃坏东西了？”

“不知道……”杨博文摇摇头，呼吸还带着颤，“可能是最近没休息好。”

话刚说完，那股恶心感又涌了上来。他推开陈奕恒，踉跄着冲进卫生间，趴在洗手池边干呕起来。胃酸灼烧着喉咙，却什么也吐不出来，只有生理性的泪水不受控制地往下掉。

陈奕恒站在门口，看着他弓着背的样子，心里突然咯噔一下。他想起杨博文这阵子总是没胃口，早餐只喝几口粥就放下筷子；想起他夜里总说冷，要裹着厚毯子才能睡着；想起刚才扶他时，摸到对方手腕的温度，烫得有些异常。

“去医院看看吧。”陈奕恒递过纸巾，声音里带着担忧，“你这样不对劲。”

杨博文摇摇头，用冷水拍了拍脸，镜子里的人脸色苍白，眼底泛着不正常的红。他深吸一口气，试图压下那股不适感：“老毛病了，过会儿就好。”

可他自己也知道，这次和以前不一样。那股恶心感像跗骨之蛆，从昨天早上开始就没断过，尤其在闻到油腻气味时，反应更是剧烈。

傍晚回到家，杨母炖了他以前爱吃的红烧肉，香气飘满整个客厅。换作平时，他总会多吃几块，可今天刚闻到那味，胃里又开始翻江倒海。

“怎么不吃？”杨母夹了块肉放进他碗里，“这几天看你瘦了好多，多吃点。”

红烧肉的油光在灯光下闪着，杨博文的胃猛地一缩。他捂住嘴，强忍着才没吐出来，匆匆放下筷子：“妈，我有点不舒服，先回房了。”

他几乎是逃也似的上了楼，刚关上门就靠在门板上滑坐下来。口袋里的手机震动了一下，是左奇函发来的消息，问他晚上要不要去琴房。

杨博文盯着那行字，指尖悬在屏幕上方，迟迟没有回复。胃里的恶心感还在隐隐作祟，他突然不敢去想，这突如其来的不适，会不会和那些在琴房里失控的夜晚有关。

夜风从窗户缝里钻进来，带着点凉意。他走到窗边，看着对门张桂源家的灯亮着，左奇函的车就停在楼下。不知道过了多久，手机又震了震，还是左奇函：“我在你家楼下，给你带了点酸梅汤，说喝了能开胃。”

杨博文的心颤了颤。他拉开窗帘一角，看见左奇函站在路灯下，手里拎着个保温桶，身影被拉得很长。

他突然很想告诉对方自己现在的样子，告诉对方胃里的难受，告诉对方心里那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恐慌。可指尖划过屏幕，最终只回了两个字：“不了。”

有些事，在没弄清楚之前，他还没勇气说出口。就像此刻胃里的翻搅，像颗投入湖面的石子，不仅打乱了他的生活，还在平静的水面下，掀起了连他自己都无法预料的波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