叔叔不可怕

杨博文推门进来时，正撞见张桂源弯腰给陈奕恒掖被角。阳光透过百叶窗斜切进来，在地板上投下明暗交错的格子，安安就坐在张桂源脚边的小凳子上，手里捏着半块没吃完的饼干，低头盯着自己的鞋尖。

“我刚去问了医生，说你明天就能转到普通病房了。”杨博文扶着腰慢慢走近，话音刚落，安安突然像被针扎了似的，猛地站起来，飞快地躲到张桂源身后，小手紧紧攥着他的裤腿，脑袋埋得低低的，连呼吸都放轻了。

杨博文的脚步顿住了。他看着那个瞬间绷紧的瘦小身影，眼底闪过一丝了然的心疼，放轻了声音：“这就是……安安？”

张桂源拍了拍安安的后背，掌心能感觉到孩子剧烈的颤抖。他抬头对杨博文点点头，声音也放得很柔：“刚接过来，还认生。”

陈奕恒躺在床上，看着安安缩成一团的样子，喉结滚了滚。他知道这孩子怕生，在福利院时连保育员换件新衣服都会躲半天，更别说见陌生人了。他想开口说点什么缓和气氛，却见安安突然往张桂源怀里又钻了钻，小肩膀抖得像秋风里的落叶。

“别怕，他是杨叔叔，是好人。”张桂源蹲下来，平视着安安，指腹轻轻蹭了蹭他的发顶，“杨叔叔肚子里有个小弟弟或者小妹妹，以后可以陪你玩。”

安安没抬头，只是把脸埋在张桂源的颈窝，露出的耳朵尖红得像樱桃。饼干渣掉在张桂源的衬衫上，他也没在意，只是朝杨博文递了个眼神，示意他别靠太近。

杨博文会意，慢慢退到窗边，隔着几步远的距离看着。他想起陈奕恒说过，安安在福利院总被欺负，有次被推倒在泥地里，抱着膝盖坐了一下午，谁叫都不吭声。这孩子心里的墙，怕是比谁都厚。

“我买了点草莓，刚洗过的。”杨博文把果盘放在床头柜上，故意发出轻微的碰撞声，“医生说奕恒现在能吃点软和的，安安要不要尝尝？”

安安的耳朵动了动，还是没抬头。

张桂源拿起一颗草莓，递到安安嘴边：“尝尝？跟上次给你买的蛋糕一个味。”

孩子犹豫了几秒，终于慢慢张开嘴，咬了一小口。酸甜的汁水漫开，他的睫毛颤了颤，紧绷的背似乎松了些。

“杨叔叔也吃。”张桂源又拿起一颗，递给杨博文，语气自然地搭话，“医生说你最近睡眠不好？”

“还行，就是总起夜。”杨博文接过来，目光落在安安露在外面的小手上——那只手还紧紧抓着张桂源的衣服，指节泛白。他笑了笑，声音放得更轻，“这孩子跟你真像，尤其是这股犟劲。”

张桂源低头看了眼怀里的孩子，眼底软得像化了的糖：“脾气随他爸，认生。”

陈奕恒在旁边听着，没说话，只是看着安安小口小口吃草莓的样子，眼眶悄悄热了。阳光落在孩子苍白的小脸上，能看见细细的绒毛，像极了他刚生下来那会儿，裹在襁褓里，也是这么小，这么软。

安安吃完一颗草莓，突然抬起头，飞快地看了杨博文一眼，又立刻缩回去，却在张桂源怀里转了个身，露出半张脸，盯着杨博文微微隆起的肚子，黑亮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好奇。

杨博文的心猛地软了。他慢慢走过去，在离张桂源一步远的地方停下，轻轻拍了拍自己的肚子：“这里面有个小宝宝，等他出来，让他给你当小跟班好不好？”

安安没说话，却松开了攥着张桂源裤腿的手，转而抓住了他的手指，像抓住了根救命稻草。

张桂源笑了笑，捏了捏安安的小手：“你看，杨叔叔不可怕吧？”

安安抿着嘴，没点头，也没摇头，只是把脸往张桂源怀里又埋了埋，却没再像刚才那样紧绷。

病房里静悄悄的，只有监护仪规律的“滴滴”声，和窗外偶尔飘进来的鸟叫。陈奕恒看着眼前这一幕，突然觉得，那些空了很多年的角落，好像正在被一点点填满，暖得让人想掉眼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