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走

陈奕恒转到普通病房的第三天，杨博文来接安安。

他拎着个蓝白条纹的布袋，里面装着新买的小毛衣和软底鞋，都是浅色系的，怕刺激到孩子。安安正坐在张桂源腿上拼魔方，听到开门声，手猛地一顿，魔方“啪嗒”掉在地上，人已经条件反射地缩成一团。

“别怕，是杨叔叔。”张桂源按住他的肩膀，声音放得极柔，“昨天说好的，跟杨叔叔回家住几天，等爸爸好了就去接你，记得吗？”

安安没点头，只是攥着张桂源的衣角，眼睛盯着地面上的魔方，长长的睫毛抖得厉害。

杨博文没靠近，就站在门口，把布袋放在旁边的柜子上：“我炖了点排骨粥，放保温桶里了，等会儿让护工热给奕恒。”他顿了顿，看向安安，“我家有只老猫，不咬人，就是懒，总趴在窗台上晒太阳，你要是想去看，随时能去。”

安安的睫毛颤了颤，没动静。

陈奕恒靠在床头，看着孩子紧绷的背影，心里泛酸：“安安，杨叔叔家有很多绘本，还有你喜欢的草莓酱，去了……试试好不好？”

张桂源捡起地上的魔方，塞回安安手里：“把这个带上，晚上睡不着就拼着玩。我每天都去看你，给你带草莓。”

安安捏着魔方，指节泛白。过了很久，久到杨博文的腿都站麻了，他才慢慢抬起头，看了看张桂源，又看了看陈奕恒，最后把目光落在门口的杨博文身上，小声说：“……猫？”

声音轻得像耳语，杨博文却立刻接话：“嗯，橘色的，胖得像个球。”

安安没再说话，只是松开了攥着张桂源衣角的手，自己从他腿上滑下来，抱着魔方站在地上，像棵刚栽下去的小树苗，晃晃悠悠的。

“走吧。”杨博文朝他伸出手，掌心向上，动作放得很慢，“我家不远，坐公交车三站地就到。”

安安盯着他的手看了半天，突然把魔方塞进怀里，小手小心翼翼地搭了上去。杨博文的手顿了一下，随即轻轻握住那只细瘦的手腕，掌心的温度透过布料传过去，孩子没躲。

“那我们先走了。”杨博文看向陈奕恒和张桂源，“晚上给你们发照片。”

张桂源跟着站起来：“我送你们下去。”

陈奕恒想说不用，却见安安走到门口时，突然回头看了他一眼，眼里带着点怯生生的依赖。他心里一软，把到了嘴边的话咽了回去，只是叮嘱：“路上慢点。”

三个人走在走廊里，安安被杨博文牵着，一步一步挪得很慢，怀里的魔方硌出个小小的形状。张桂源跟在后面，看着那两个慢慢走远的背影，突然觉得喉咙发紧。

到了楼下，杨博文要去打车，安安却突然停住脚，挣开他的手，跑回张桂源身边，把怀里的魔方塞给他，然后飞快地抱了抱他的腿，转身就跑回杨博文身边，低着头不敢看。

张桂源愣在原地，手里攥着还带着孩子体温的魔方，眼眶猛地热了。

出租车开走时，他看见安安从后窗探出头，朝他挥了挥手，小手在风里摇了摇，像片刚抽芽的叶子。

回到病房，陈奕恒正盯着手机看。张桂源走过去，发现是杨博文发来的照片：安安坐在杨博文家的沙发上，旁边卧着只肥硕的橘猫，他手里拿着半块饼干，眼睛盯着猫尾巴，嘴角悄悄翘了点。

“看来还行。”陈奕恒的声音有点哑，指尖在屏幕上轻轻点了点，“杨博文总能让人放心。”

张桂源在他身边坐下，把那枚魔方放在两人中间：“等你好了，我们就去接他回家。”

陈奕恒没说话，只是侧头看他。阳光从窗外照进来，落在张桂源的侧脸，能看见他眼下淡淡的青黑，却比从前柔和了太多。

监护仪的声音平稳而规律，像在为这个迟到了太久的约定，轻轻打着节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