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奕恒醒来时,病房里只有消毒水的味道。阳光透过窗帘缝隙落在床单上,划出一道刺眼的亮线,他盯着那道线看了很久,直到张桂源推门进来。
“你醒了?”张桂源的声音带着浓重的疲惫,眼底是掩不住的红血丝,“医生说你这次……”
“别跟我说这些。”陈奕恒打断他,声音哑得像生锈的铁片,眼神冷得像冰,“安安呢?”
“在外面拼魔方。”张桂源把保温桶放在床头柜上,“我给你炖了粥。”
陈奕恒没看那桶粥,只是掀开被子想下床:“我要带他走。”
“你去哪里?”张桂源按住他的肩膀,力气大得让他皱眉,“你身体这样,能去哪里?”
“不用你管。”陈奕恒甩开他的手,动作急了些,扯到手腕上的输液管,疼得闷哼一声,“张桂源,我们早就该结束了,是你非要拖着。”
“结束?”张桂源的声音陡然拔高,积压了无数天的恐惧和委屈在这一刻炸开,“你说结束就结束?你一次次把自己逼到绝路,把所有人都拖进来,现在说结束?”
“不然呢?”陈奕恒笑了,笑得比哭还难看,“看着我再一次躺进抢救室?看着安安越来越沉默?还是等着杨博文的孩子保不住?张桂源,我就是个祸害,离我远点对你好!”
“我不准!”张桂源抓住他的手腕,眼神里是近乎偏执的疯狂,“你想走可以,带着我一起!不然你这辈子都别想摆脱我!”
“你疯了!”陈奕恒用力挣扎,输液针被扯了出来,血珠顺着手背滚下来,“你妈说得对,我会毁了你!你看看现在,我们把所有人都毁了!”
“那又怎么样?”张桂源的眼眶通红,死死盯着他的眼睛,“我乐意!我就是要跟你耗着,耗到你想好好活着为止!”
两人正吵得激烈,病房门被推开,安安站在门口,怀里抱着魔方,小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是静静地看着他们。陈奕恒的动作猛地顿住,像被抽走了所有力气,颓然坐回床上。
张桂源的胸口剧烈起伏着,看着孩子那双空洞的眼睛,心里像被狠狠砸了一拳。他深吸一口气,走过去蹲在安安面前,声音放得极柔:“安安,跟叔叔走好不好?我们去一个安静的地方,等爸爸想通了就去找你。”
安安没说话,只是抬头看了眼陈奕恒。陈奕恒别过脸,眼眶发烫,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张桂源牵起安安的手,孩子没有反抗。走到门口时,他回头看了眼床上的陈奕恒,眼神复杂得像团乱麻,终究还是咬咬牙,带着安安走了出去。
门关上的瞬间,陈奕恒再也忍不住,用被子蒙住头,发出压抑的哭声。病房里只剩下他一个人,还有那桶渐渐凉透的粥。
张桂源带着安安走出医院时,阳光正好,却暖不了人心。安安手里紧紧攥着魔方,一路都没说话。张桂源低头看他,突然想起第一次见这孩子时,他扒着车窗看风景,眼睛亮得像星星。
“我们去海边好不好?”张桂源蹲下来,轻轻摸了摸他的头,“那里有很多贝壳,比魔方还好看。”
安安没点头,也没摇头,只是把脸往他手心蹭了蹭。那是这么多天来,孩子第一次主动亲近他。
张桂源的心像被什么东西烫了一下,他抱起安安,转身往停车场走。他不知道这样做对不对,也不知道未来会怎样,只知道不能再让这孩子留在充满争吵和消毒水味的地方。
车开出去很远,安安突然指着窗外,小声说:“海鸥。”
张桂源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一群海鸥正贴着海面飞翔。他笑了笑,轻声说:“等我们到了海边,让它们陪你玩。”
安安没说话,只是把脸埋进他的怀里,小胳膊慢慢环住了他的脖子。或许对孩子来说,去哪里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身边有个能让他暂时安心的怀抱。
而陈奕恒在空荡荡的病房里,望着天花板,眼泪无声地淌。他不知道张桂源会带安安去哪里,也不知道自己该往哪里去,只知道这场纠缠了太久的噩梦,似乎终于到了一个岔路口,却没人知道哪条路能通向天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