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好久，预期的脚步声和家长并未出现。走廊里依旧安静。
她猛地意识到了什么。
又被骗了。
根本没有什么王婷的妈妈。
又是夏知！又是他那个拙劣的谎言！
一股被戏弄、被阻拦、以及计划再次失败的巨大愤怒和委屈，如同岩浆般轰地冲上头顶！她气得浑身发抖！
她咬牙切齿地冲回教室那边，想要找那个小骗子算账！
可是，教室里依旧空荡荡的。只有阳光静静地洒满一地。
王婷的笔袋还好端端地放在桌肚里，拉链紧闭。
夏知也不见了踪影。
仿佛刚才那惊心动魄的一幕，只是她紧张过度产生的幻觉。
但心脏残留的剧烈跳动和冰冷的冷汗，又无比真实地告诉她，那不是幻觉。
她徒劳地站在原地，像一只被抽空了力气的破布娃娃。愤怒无处发泄，饥饿依旧灼烧，还有一种……难以言喻的、劫后余生般的虚脱和……一丝丝极其微弱的、连她自己都不愿承认的……庆幸？
她最终没有伸出手。
再一次。
因为那个她最讨厌的弟弟，和他那漏洞百出的谎言。
她慢慢地蹲了下去，把脸埋进膝盖里，肩膀微微颤抖起来。
不是因为哭。
只是觉得无比疲惫，无比茫然。
而我，则清晰地感知到，在那空无一人的教室门外，走廊的另一个拐角处，夏知正背靠着墙壁，小手捂着还在狂跳的心口，同样脸色发白，额上全是冷汗。
他也在后怕。
他根本不知道王婷的妈妈会不会来，他只是情急之下，喊出了他能想到的最吓人的借口。
幸好，姐姐信了。
他滑坐到地上，把脸埋进膝盖里，小小地、压抑地抽泣了一声。
这一次，他吓坏的，似乎不只是姐姐。
那场未遂的“笔袋事件”像一道分水岭。夏薇并未因此收敛，反而像被逼到墙角的困兽，生出一种更破败、更孤注一掷的戾气。她偷窃的频率更高，目标更零碎，也更不易察觉——半块被遗忘的橡皮，几枚落在桌缝的硬币，食堂里多拿一个没人注意的馒头。
她与弟弟夏知之间，形成了一种诡异而紧张的默契。她不再每次被发现时都尖声斥骂，只是用更冷、更麻木的眼神瞥他一眼，那眼神里空荡荡的，让夏知看得心头发慌，却依旧固执地、一次一次地，用他那些笨拙的借口试图阻拦。
“姐姐，老师找你。”
“姐姐，我鞋带散了，帮我系一下。”
“姐姐，外面下雨了，妈让我给你送伞。”
谎言依旧拙劣，但他的出现本身，就成了夏薇行动前一道挥之不去的阴影，一个无声的、拷问般的警报。
我的意识如同悬浮在风暴中心的眼，被迫感受着这具身体内部日益加剧的撕裂感。
饥饿、怨恨、麻木、以及被那笨拙关怀偶尔触动的细微酸涩，交织成一片泥沼。界时空树的枝丫在这种极端情绪的浸染下，生长得极其缓慢，那光芒甚至偶尔会变得晦暗不明。
直到这天。
放学铃声响起，学生们如同潮水般涌出教室。夏薇磨蹭到最后，等人几乎走光了，才慢吞吞地收拾书包。她今天一整天都没找到合适的机会，胃里的火烧感越来越强烈。
就在她经过讲台时，目光猛地被吸引——英语老师忘记带走的深蓝色羊绒围巾，随意地搭在讲桌边缘。那围巾看起来很柔软，很厚实，最重要的是，角上绣着一个小小的、精致的品牌logo。
一个疯狂的念头瞬间攫住了她。
她知道学校后门那条巷子里，有个不起眼的二手杂货铺，老板眼神浑浊，从不问东西来历。这条围巾，或许能换到不止五十块？足够她吃好几顿饱饭，甚至……买那支她看了很久的、带香味的圆珠笔？
渴望和冒险的刺激瞬间压倒了恐惧。她飞快地扫视四周——空无一人！
机会！
她的手比大脑更快地伸了出去，指尖即将触碰到那柔软的羊绒——
“姐姐！”
夏知的声音再次响起，却不再是从门口，而是几乎贴着她身后！
他这次没有找任何借口，声音里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真正的恐慌，甚至直接伸出手，死死拽住了她校服的衣角！力道大得惊人！
“这个不行！这个真的不行！”他声音发颤，小脸煞白，眼睛死死盯着那条围巾，像是看到了什么极其可怕的东西，“李老师会发现的！她会很生气很生气的！她认得这条围巾！”
夏薇被猛地拽住，先是一惊，随即怒火“轰”地一下直冲头顶！一次一次又一次！他到底有完没完！
她猛地转身，想也不想，用尽全身力气狠狠推了夏知一把！
“滚开！我的事不用你管！你算什么东西！告状精！扫把星！”她尖声咒骂着，积压已久的怨毒在这一刻彻底爆发！
夏知被她推得重重撞在后面的课桌上，腰侧磕在坚硬的桌角，发出一声闷响。他疼得瞬间蜷缩起来，小脸皱成一团，眼泪一下子涌了出来，却不是因为疼痛，而是因为姐姐那双充满憎恨的、几乎要喷出火来的眼睛。
“姐姐……”他疼得吸气，却还是挣扎着想去拉她，“不能拿……真的不能……”
“凭什么不能！”夏薇像是被他的眼泪和坚持彻底点燃，理智彻底烧断。她非但没有停下，反而像是为了证明什么，为了对抗什么，一把狠狠抓过那条围巾，胡乱塞进自己破旧的书包里！拉链都顾不上拉，转身就要跑！
“姐姐！”夏知忍着疼，哭着扑过来想拦住她。
就在这时，教室门口的光线一暗。
英语老师李老师去而复返，她似乎是回来取忘带的围巾的。她站在门口，疑惑地看着教室里拉扯的姐弟二人。
“夏薇？还有另一个班的……夏知？你们还没走？在干什么呢？”李老师的声音温和，却带着一丝询问。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
夏薇整个人僵在原地，血液瞬间冰凉。书包敞开着，那条深蓝色的围巾有一角刺眼地露在外面。
夏知也吓呆了，忘了哭，忘了疼，只是惊恐地看着门口的老师，又看看面如死灰的姐姐。
完了。
这是夏薇脑子里唯一的念头。
李老师的目光落在了那抹蓝色上，她的眉头微微蹙起，似乎意识到了什么，脸上的温和渐渐被惊讶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取代。
她向前走了一步。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老师！”
夏知突然带着哭腔大声喊道，他猛地挣脱夏薇（其实夏薇已经僵住），小小的身子踉跄着挡在了夏薇和李老师之间，把自己变成了最显眼的靶子。
他指着夏薇书包里露出的围巾，眼泪流得更凶，声音因为害怕和急切而语无伦次：
“是……是我！是我想跟姐姐开玩笑！我……我把老师的围巾藏起来了！我想吓唬姐姐……对…对不起老师！是我拿的！不关姐姐的事！是我干的！”
他一边说，一边深深地、几乎要把腰折断般地鞠躬，小小的身体因为恐惧和承担而剧烈颤抖着，却死死地挡在夏薇前面，没有挪开一步。
教室里死一般的寂静。
李老师愣住了，看着眼前这个哭得满脸泪痕、浑身发抖却拼命把责任往自己身上揽的小男孩，又看看他身后那个脸色惨白、眼神空洞、仿佛灵魂出窍了的姐姐。
夏薇也彻底懵了。
她看着弟弟那瘦小的、挡在她面前的背影，听着他那漏洞百出却无比坚定的“认罪”，每一个字都像锤子，狠狠砸在她那颗被怨恨和饥饿蒙蔽的心上。
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他明明最怕老师了。
他明明可以撇清关系的。
为什么……？
那股几乎要将她吞噬的愤怒和戾气，如同被戳破的气球，瞬间泄得一干二净。只剩下巨大的、冰凉的、让她无所适从的震惊和……一丝从未有过的、尖锐的刺痛感，从心脏最深处蔓延开来。
就在这时，我清晰地感知到，那一直沉寂的界时空树枝丫，在这一刻，猛地、剧烈地颤动了一下！
京公网安备11010502036362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