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薇的心猛地一沉,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透不过气来。弟弟虽然因为上次围巾事件后,似乎有些怕她,躲着她,但从未有过不打招呼一整天不见人影的情况。
她强压下心头的不安,帮着在附近巷子里、小公园里寻找,问遍了可能知道的人家。回应她的只有茫然的摇头和事不关己的冷漠。
一无所获。
弟弟夏知,就像一滴水蒸发在了这座城市里,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黄昏时分,寻找无果的一家人回到低气压笼罩的屋里。母亲开始歇斯底里地咒骂抱怨,父亲沉默得更吓人,只会一根接一根地抽烟,浑浊的眼睛里藏着不易察觉的慌乱。
夏薇心里乱糟糟的,一种莫名的、尖锐的恐慌像藤蔓一样越缠越紧,几乎要勒断她的呼吸。她鬼使神差地走进了弟弟和父母隔开布帘住的小隔间。
弟弟的小床收拾得意外整齐。枕头扁扁的,像是底下没藏任何东西,却又透着一种说不出的怪异。
她下意识地伸手,想去抚平枕套上的褶皱。
指尖却触碰到了一个硬硬的、方方的的东西。
她的心跳骤然漏了一拍!
她猛地掀开枕头!
下面赫然压着一张折叠起来的、印刷粗糙劣质的彩色广告纸!
纸张崭新,像是刚放入不久,与周围破旧的环境格格不入。
夏薇的手指开始不受控制地发抖。一股冰冷的寒意从脚底瞬间窜上头顶。她颤抖着,几乎拿不住那张轻飘飘的纸,费力地将其展开。
刺眼的彩色大字和夸张的数字,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地烫在她的视网膜上:
「急招!男童工!待遇优厚!」 「年龄:10-15岁,身体健康即可!」 「工作轻松,包吃包住!」 「即刻入职,即刻预支巨额安家费:180,000元!」 下面是一串模糊的联系电话和一个语焉不详的工业区地址。
轰隆——!!!
如同九天惊雷直接在脑海里炸开!整个世界瞬间失去了声音和颜色!
夏薇只觉得眼前一黑,耳朵里嗡嗡作响,全身的血液仿佛瞬间冻结,四肢冰冷得如同坠入冰窟!
十八万! 男童工! 即刻预支!
弟弟那张稚嫩却认真的脸,那张写着“我的学也不上了,我去打工,让姐姐读书”的纸条,他当时看着自己时那愧疚又坚定的眼神……所有画面碎片如同疯狂旋转的玻璃渣,瞬间割裂了她的所有思维!
他不是说说而已! 他不是孩子气的玩笑! 他真的……真的去找了这种地方! 他要用他自己……去换那十八万!去换她可能回去读书的机会?!去换这个家那可笑的“未来”?!
一声极其痛苦的、仿佛被扼住喉咙的哽咽从夏薇胸腔里挤出。
她死死攥着那张如同恶魔请柬般的广告纸,指甲深深掐进了掌心,渗出血丝也毫无知觉。巨大的、灭顶般的恐惧和滔天的愧疚瞬间将她彻底吞没!
她想起了自己对弟弟所有的恶语相向,所有的推搡斥骂,所有的怨恨冷漠……
她想起了他一次次笨拙的维护,那双清澈又固执的眼睛,那包被他珍藏起来、最后给了她的糖和糕……
而这个傻子……这个全世界最傻的傻子……竟然最后……真的因为她……因为这个家……把自己交给了人贩子?!
“夏知,你真的是,蠢得无可救药……”
她再也支撑不住,整个人如同被抽空了所有骨头,瘫软在地,手里还死死攥着那张罪恶的广告纸,身体蜷缩成一团,剧烈地抽搐着,却发不出更多的哭声,只有绝望到极致的、破碎的嗬嗬气音。
外间的父母被惊动,冲了进来。
“怎么了?嚎什么丧!”父亲不耐烦地呵斥,但当他看到夏薇手里的纸,声音戛然而止。
母亲则一把抢过广告纸,目光扫过,脸色也瞬间变得惨白如纸,嘴唇哆嗦着,手指抖得几乎拿不住纸。“这……这是……小知他……他难道真的……”她的话说不下去了,巨大的恐慌和一丝难以置信的、对那笔巨款的隐秘渴望扭曲地交织在她脸上。
真相如同最冰冷的洪水,夹杂着淤泥和污秽,瞬间淹没了这个狭小破败的家。争吵、咒骂、推诿、绝望的哭泣瞬间爆发开来,却又在意识到可能人财两空的恐惧中变得更加歇斯底里。
夏薇瘫在地上,周围的混乱仿佛隔着一层厚厚的玻璃,变得模糊而遥远。她只感到冷,刺骨的冷,和一种灵魂被彻底碾碎的麻木。
她看着父母那因恐惧和贪婪而扭曲的脸,看着这个一无所有、只剩下绝望和互相折磨的家,看着自己那双曾经偷窃、如今却空空如也的双手。
太苦了。
他们太苦了。
弟弟太苦了。
这世上怎么会有这么苦的路?怎么会有这么绝望的泥沼?怎么挣扎都看不到一丝光亮?
从未信过神佛的她,在意识彻底涣散的边缘,于一片冰冷的黑暗和绝望中,发出了最卑微、最撕心裂肺的祈求:
谁能帮帮我们……
救救小知……
无论要付出什么代价……
我的命也好……灵魂也好……什么都好……
……只要他能平安回来…… ……求求了……
这无声的呐喊耗尽了她最后一丝力气,她的意识如同风中残烛,迅速黯淡下去,沉向无边的黑暗。
而就在她意识彻底沉寂的刹那——
我这具已修复完毕、力量充盈的意识体,缓缓地、彻底地,接管了这具身体的控制权。
“夏薇”低垂的头,缓缓抬起。
那双原本充满绝望和泪水的眼睛,此刻一片冰冷漠然,深处却仿佛有幽绿的星芒微微闪烁。
代价么?
我听到了。
那么,如你所愿。
瘫软在地的“夏薇”停止了抽搐。
那双刚刚还盛满绝望和崩溃的泪眼,此刻如同被冰水淬过,瞬间敛去了所有人类的情感波动,只剩下一种深不见底的、非人的平静。细微的、幽绿色的光芒在那瞳孔深处一闪而逝,快得如同错觉。
周围父母的哭嚎、咒骂、互相指责声仿佛被一道无形的屏障隔开,变得模糊而遥远。
我(主角)缓缓地、以一种与这具身体平日怯懦姿态截然不同的稳定,从冰冷的地面上站起身。动作间甚至带着一丝陌生的、流畅的优雅,仿佛这具长期营养不良、疲惫不堪的躯壳忽然被注入了全新的核心。
母亲还在抓着那张广告纸尖声叫骂,父亲烦躁地试图抢夺过来看清地址。
我没有看他们。
我的目光落在被母亲揉皱的广告纸上,那串模糊的电话号码和语焉不详的工业区地址,如同最清晰的坐标,瞬间被我的意识捕获、分析。
【信息扫描……号码归属地:虚拟运营商……信号源追踪……地址解析……城西废弃工业区第三厂房……存在微弱能量屏蔽……】
界时空树的枝丫在意识核心中微微发烫,提供着超越这个世界的感知力。
“吵死了,闭嘴!”
一个平静的、甚至带着一丝慵懒倦怠的声音响起,不大,却像一把冰冷的剪刀,瞬间剪断了屋内所有的嘈杂。
父母同时一愣,惊愕地转过头,看向突然开口的“女儿”。
她的站姿,她的眼神,她的语气……全都透着一股让他们脊背发凉的陌生感。
“你……你说什么?”母亲下意识地反问,声音还带着哭嚎后的嘶哑。
我没有回答她愚蠢的问题。只是微微抬起一只手,目光落在掌心——那里还残留着夏薇刚才掐出的、渗着血丝的指甲印。
心念微动。
一股无形却磅礴的意念力以我为中心,如同水波般无声荡开!
【范围精神暗示:深度沉睡。】
正在咒骂的母亲声音戛然而止,眼皮如同灌了铅,晃了两下,软软地瘫倒下去。旁边暴躁的父亲也是哼都没哼一声,直接靠着墙壁滑坐到地上,瞬间陷入了强制性的、无比深沉的睡眠。
屋内顿时陷入一片死寂。
只有窗外黄昏最后的光线,斜斜地照在两张陷入昏迷、却依旧带着焦虑纹路的脸上。
麻烦的噪音消除了。
我走到母亲身边,弯腰,从那松软的手中抽出那张皱巴巴的广告纸。指尖拂过,纸张瞬间变得平整如新,上面的字迹清晰可辨。
城西。废弃工业区。
目标锁定。
我没有丝毫犹豫,转身走向门口。步伐平稳而迅捷,完全不像一个刚从崩溃中恢复、且长期饥饿的少女该有的样子。
夜风带着寒意灌入小巷。
我融入逐渐深沉的暮色,朝着城市西郊的方向走去。速度越来越快,到最后,几乎是在夜色中无声地奔跑,身影模糊成一道灰色的掠影。周围的景物飞速倒退,冷风刮在脸上,却被一层无形的能量屏障悄然滑开。
废弃工业区如同巨兽的尸骸,匍匐在城市的边缘。断壁残垣,荒草蔓生,空气中弥漫着铁锈和腐败的气息。
第三厂房。锈蚀的铁门虚掩着,里面透出微弱而不稳定的灯光,像野兽等待猎物的眼睛。
我的脚步停在厂房门口。灵觉如同触须般先行探入。
里面有三个成年男性的生命气息,粗重而浑浊,带着暴戾和贪婪的情绪波动。还有一个……极其微弱、充满恐惧的、属于孩童的细小能量源——夏知!
以及,一股极其淡薄、却被我瞬间捕捉到的……非此界能量的残留痕迹!虽然被刻意掩盖,但那本质上的“异常”,逃不过我的感知。
果然不是简单的人口拐卖。
我推开铁门。
锈蚀的门轴发出令人牙酸的“吱呀”声,在空旷的厂房内显得格外刺耳。
厂房深处,三个围着一个小火堆、正在喝酒骂娘的男人猛地警觉回头。火光跳跃,映照着他们凶悍而不耐烦的脸。
被捆得像粽子一样扔在角落杂物堆里的夏知,也猛地抬起头。小脸脏污,满是泪痕,嘴巴被胶带封住,看到门口的身影时,他眼睛里瞬间爆发出极度惊恐和……一丝难以置信的希冀?但当看清来人是姐姐时,那丝希冀立刻被更大的恐惧淹没,他拼命地挣扎起来,发出“呜呜”的声音,试图警告姐姐快跑。
“妈的!哪来的小丫头片子?”一个脸上带疤的男人骂骂咧咧地站起来,手里拎起一根铁棍。
“哥,就她一个人?”另一个瘦猴似的男人警惕地看向我身后。
我没有说话,只是平静地走了进去,目光扫过角落的夏知,确认他还活着,然后落回那三个男人身上。
我的平静显然激怒了对方。
“找死!”刀疤脸狞笑一声,抡起铁棍就冲我砸过来!力道狠厉,毫不留情!
角落里的夏知发出了绝望的呜咽,闭上了眼睛。
然而——
那裹挟着恶风的铁棍,在距离我额头还有十几公分的地方,像是砸中了一堵看不见的、无比坚硬的墙!
“铛——!”
一声令人耳膜嗡鸣的脆响!
刀疤脸只觉得一股巨大的反震力从铁棍上传来,虎口瞬间崩裂,鲜血直流,铁棍脱手飞出,当啷一声掉在远处地上。他握着剧痛的手腕,骇然失色,像是见了鬼一样瞪着我!
另外两人也猛地站起来,脸色大变。
“你……你是什么东西?!”瘦猴声音发颤,下意识地后退一步。
我依旧没有说话。
只是缓缓抬起手,对着他们,虚空一握。
【意念禁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