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方深秋的风裹着干草香,路昭昀坐在拖拉机后斗里,指尖无意识地摸着背包里的搪瓷杯——这是三哥路景晓特意给她找的带碎花图案的款,杯底还刻着个小小的“昀”字。拖拉机颠簸着驶过土道,两旁的白杨树叶子黄得透亮,落在地上铺成金色的毯,远处红旗大队的土坯房渐渐清晰,烟囱里冒出的淡烟在蓝天下拉得很长。
“昀昀,抓好了!快到了!”身旁的路昭晨伸手扶了她一把,少年穿着洗得发白的蓝布褂子,眉眼间是路家标志性的俊朗,却多了几分同龄人少有的沉稳。他提前高中毕业,非要跟着妹妹一起下乡,美其名曰“怕你被欺负”,实则是记挂着妹妹从没吃过苦。
拖拉机在村口停下,秦大队长早已等着,黝黑的脸上满是笑容,嗓门洪亮:“可算到了!路丫头、昭晨,还有各位小同志,跟我来,住处都给你们收拾好了!”他身后跟着个穿军绿色外套的年轻男人,身形挺拔,眉眼深邃,正是他儿子秦景然——难得回家探亲,特意来帮着安置知青。
秦景然的目光掠过人群,在路昭昀身上顿了半秒——姑娘穿着浅灰色的列宁装,头发扎成利落的马尾,露出的脖颈白皙,明明是下乡的装扮,却难掩那份“冰肌玉骨”的灵气,尤其是一双眼睛,亮得像浸了月光。他很快收回目光,弯腰帮安臣拎起最重的那个行李包,声音低沉如大提琴:“我来搭把手,住处不远。”
住处是两个相邻的小院,土坯墙围着,院里种着棵老榆树,枝桠光秃秃的。秦大队长推开东院的门:“路丫头、昭晨,你们兄妹住这儿,里屋炕烧好了,外屋地能做饭。西院给其他同志,都是现成的炕灶,柴火我让队里的人送了两捆过来。”
路昭昀走进东屋,炕头还带着余温,炕席是新换的,泛着淡淡的草香。二哥路宴时塞给她的被褥叠得整整齐齐,压在炕角,上面绣着小小的梅花——是二嫂李萱萱亲手绣的,说“北方冷,这被褥厚,能暖到心里”。她打开背包,把带来的书籍、笔记本摆在炕头的小桌上,又从空间里悄悄拿了块香皂藏进抽屉——这在1972年可是稀罕物,得省着用。
外屋地里,安臣和顾奕舟正搬粮食,袋里的小米、白面是大哥路晏暄托人从京都捎来的,还有一小罐猪油,是五哥路景晞从南岛寄的,说是“给昀昀补身体”。宋煜摸着肚子喊饿,赵小恒立刻自告奋勇:“我来烧火!在家我就常帮我妈烧炕!”王一彬则拿起角落里的白菜,笑着说:“这白菜看着新鲜,晚上咱们炖白菜吃!”
路昭晨熟练地检查了灶台,拿起锅铲比划了两下:“我来做饭,昀昀你别沾手,厨房油烟大。”他早就跟家里学了几手家常菜,知道妹妹爱吃软和的,特意把小米粥熬得格外粘稠。秦景然没走,在院里帮着劈柴,斧头落下的力道均匀,很快就劈好了一堆木柴,他擦了擦额角的汗,对路昭晨说:“灶膛要是不好烧,就往里面塞点干树叶,火旺。”
傍晚时分,炊烟袅袅升起,小米粥的香味飘满了小院。八个人挤在外屋地的小桌旁,桌上摆着热气腾腾的小米粥、蒸得软绵绵的馒头,还有一盘腊肉炒白菜——腊肉是三哥路景晓从纺织厂食堂换的,油润咸香。宋煜咬了一口馒头,含糊不清地说:“昭晨,你这手艺比我家炊事员还好!”
路昭昀喝着粥,看着身边说说笑笑的伙伴,心里暖融融的。安臣把自己碗里的腊肉夹给她:“多吃点,下午搬行李累了。”路昭晨也给她剥了个煮鸡蛋,是秦大娘张兰送来的,说“姑娘家下乡辛苦,补补身子”。
饭后天很快黑了,没有城市的灯光,乡村的夜黑得纯粹,星星却亮得惊人,像撒在黑丝绒上的碎钻。秦景然拿来一盏煤油灯,昏黄的光把屋子照得暖融融的。他坐在炕沿上,给他们讲红旗大队的情况:“队里有知青点,明天可以去认认人;东边的山上有野山楂,再过阵子就能摘了;去哈市得坐拖拉机,每周二、四上午有车。”
路昭昀认真地听着,偶尔点头,秦景然的声音很好听,像山间的清泉,带着让人安心的力量。路昭晨趁机问:“秦大哥,队里冬天冷不冷?需要提前准备什么?”“冷是肯定的,”秦景然笑了笑,“不过队里会分煤,你们把炕烧暖,再备两双棉鞋就行,我妈说给你们留了几双棉鞋垫,明天让她送过来。”
直到夜深,秦景然才离开。众人各自回屋休息,路昭昀插好房门,吹熄煤油灯。躺在温暖的火炕上,身下是家里带来的被褥,鼻尖是阳光和柴火的味道,她悄悄感知了一下识海中的空间——里面的粮食、衣物、药品堆得满满当当,是她穿越前特意准备的底气。
窗外传来几声遥远的犬吠,风刮过老榆树的枝桠,发出轻微的声响。路昭昀闭上眼,脑海里闪过哥哥们的叮嘱、秦大队长的热情、伙伴们的笑脸,还有秦景然那双深邃的眼睛。她在心里轻轻说:“1972年的红旗大队,我来了。”
疲惫很快席卷而来,她沉入梦乡,梦里是京都家里的热闹,是红旗大队的烟火,还有对未来安稳生活的期许。下乡的第一天,没有想象中的艰难,只有满溢的暖意,像这深秋的火炕,暖得人心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