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清砚最后掏出那封叠得整齐的遗书，纸页边缘有些磨损。
“这是她的遗书，里面写得很清楚……她知道自己活不久，也知道母亲和妹妹的凶煞留不住，就想借陆青禾祖传的道士命格，搭一个临时空间。”
他顿了顿，声音里带了点涩意。
“她只想在那个空间里，和母亲、妹妹作为凶煞好好过最后一段时间，像普通家人一样。遗书里还写了空间术的办法，说只要看过残页的，灵性到了一定等级的，就能自己学会。”
和总纲差不多？沈燎接过遗书，翻开的瞬间，就看到陈曼秋潦草的字迹。
“空间本月便可成，可惜来了一个高手，便只能拼了……”
后面还详细画着空间术的符文，和他总纲里的某些符号竟有几分相似。
沈燎指尖抚过符文，忽然察觉那些符号在微微发烫，仿佛与他体内的灵性产生了共鸣。窗外月光斜照，纸上的线条竟缓缓流动起来，如同活了一般。
“原来如此。”沈燎合上书，喉间动了动，“我之前破坏了她搭建的空间，她没办法，才行差踏错，走了极端。”
林清砚点点头，轻声说：“她其实没真想害人，就是太绝望了。遗书最后还说，等到她们作为凶煞魂飞魄散了，就放陆青禾走，不会伤他……”
沈燎闭上眼睛缓了会儿，再睁开时，眼神里少了之前的冷冽，多了点复杂的情绪。
“先别送我去医院。”他撑着墙想站起来，林清砚赶紧扶住他，“这一切，或许还有得谈。”
林清砚愣了愣，随即点头：“好，我帮你。”
他扶着沈燎慢慢站起来，沈燎的身体还在晃，却还是坚持走到陈曼秋身边，指尖凝起微弱的金芒，轻轻点在她的眉心。
金芒没伤她，只是暂时压制了她体内的煞气，让她能睡得安稳些。
宿舍里静了下来，只有窗外的风偶尔吹进来，带着淡淡的红潮余味。
林清砚扶着沈燎靠在门框上，看着满室狼藉和地上的陈曼秋，轻声说：“其实她也挺可怜的……”
陈曼秋是被粥香唤醒的。
鼻腔里萦绕着熟悉的小米粥味，混着淡淡的红糖甜，是母亲以前总给她煮的味道！
她睁开眼时，视线还带着点模糊，首先撞进眼里的是泛黄的碎花床单，边角缝着的补丁她记得是小时候自己不小心扯破，母亲连夜补好的。
“醒了？”一道温和的女声传来，陈曼秋僵硬地转头，看见母亲坐在床边的木凳上。
她手里还端着个白瓷碗，热气氤氲在她脸上，眉眼间满是担忧。
“刚沈医生还说你就是太累了，睡一觉就好，你看，果然醒了吧。”
母亲的手抚上她的额头，温度是暖的，带着点粗糙的质感。
和记忆里一模一样。陈曼秋的喉咙突然发紧，还没等她说话，就见个小小的身影扑到床边，攥住她的衣角：“姐姐！你终于醒了！妈说你要是再不醒，我们就去不成游乐场了！”
是妹妹！幼年就没了的妹妹！
妹妹穿着粉色的小裙子，扎着羊角辫，脸上还沾着点饼干渣。她眼睛亮得像星星，和陈曼秋记忆里七岁时的模样分毫不差。
陈曼秋的手指颤抖着抬起来，想去碰妹妹的脸，指尖碰到的瞬间，眼泪突然就掉了下来。
是真的，不是幻觉，她能摸到妹妹柔软的头发，能闻到母亲身上的皂角香。
“我……这是在哪？”陈曼秋的声音沙哑，还带着点不敢置信。
“在家啊，咱们的老房子。”母亲把粥碗递到她手里，笑着说，“你前几天说想回来住住，我就跟你妹收拾了这间屋，沈医生说你最近工作太累，正好在这歇几天。”
陈曼秋捧着温热的粥碗，眼泪滴在碗里，漾开小小的涟漪。
她环顾四周——墙上贴着旧日历，翻在她小时候最喜欢的那一页；桌角放着她以前的文具盒，铁皮上还印着褪色的卡通图案；窗外传来邻居家的自行车铃声，还有小孩的嬉闹声。
这是她小时候住的老式筒子楼，是她以为再也回不来的“家”。
就在这时，门口传来轻轻的脚步声。
陈曼秋抬头，看见个穿白衬衫的男人站在门口，手里拿着个病历本，眉眼温和，正是母亲说的“沈医生”。
可陈曼秋的心脏却猛地一跳，这张脸，分明是沈燎！
“你醒了就好。”沈燎走过来，语气和平时的冷硬截然不同，带着点医生特有的温和，“没什么大问题，就是过度劳累，稍微休息一下，下午就能跟妹妹去游乐场了。”
他说完，就合上病历本，转身准备离开。
“等等！”陈曼秋突然掀开被子，追了出去：“沈先生，等等，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我妈和我妹……她们不是已经……”
沈燎在楼梯口停下，转过身时，脸上的温和淡了些。
他如同诗人一般，示意了一下这个空间。
“她们还是凶煞。”他的声音压得很低，怕屋里的人听见，“我用了幻术，让你们都以为彼此是活生生的人。你能摸到她们的温度，闻到她们的味道，都是幻术的效果。”
陈曼秋的身体晃了晃，眼眶又红了：“那这个空间……是我想搭的那个？可陆青禾他……”
“我用了铁骨人偶。”沈燎打断她，“我早把陆青禾的八字写在了人偶上，代替他做了空间的阵眼。铁骨人偶比真人更稳固，也不是那么残忍。这个空间能撑到你想撑的那天。”
陈曼秋看着他，突然就跪了下去：“谢谢您……沈先生，谢谢你……”
她被绝望和委屈填满了，如今全都化成了感激。
“我知道我之前做错了，不该抓陆青禾，不该……”
“过去的事情就留在过去，起来吧。”沈燎伸手把她扶起来，语气里带了点复杂，“有件事我得告诉你。”
他顿了顿，还是说了出来。
“这个空间是用幻术和煞气撑起来的，你们母女三个待在这里，时间越长，耗损越严重，最后……会魂飞魄散，连转世的机会都没有。”
陈曼秋的身体僵了一下，随即却笑了，带点释然，也带点悲凉：“魂飞魄散吗？”
“是！”沈燎点头。
她抬头看向沈燎，眼里没有恐惧，只有平静：“沈燎，你觉得人间很幸福吗？”
沈燎没说话。
“我爸跑了，我妹没了，我妈自杀了，我自己得了绝症，在人间的日子，三十多年，除了苦，还是苦。一分甜没尝过。”
陈曼秋的声音很轻，却字字清晰。
“我能和我妈、我妹一起吃饭，一起去游乐场，能像普通家人一样待着。魂飞魄散？那个人间很值得回去吗？”
沈燎看着她眼里的坚定，心里叹了口气，轻轻点了点头。
“还有件事。”沈燎本想走却突然想起来，“你母亲是自杀，妹妹是未成年而死，我查了查算是枉死。你因煞气缠身，我查过了自然枉死。你们三人有三笔阴财在身，都没用完。我已经把阴财转到陆青禾名下了。他帮你们扛着空间阵眼，也算受了牵连，这笔阴财给他，既能补他的损耗，也算你们没白欠他一场。”
所谓阴财，在传说中是人来到人世间之前在轮转殿前领的一批财富。据说这是此人一生能赚到的钱。
陈曼秋之前为了抓陆青禾，囚禁多日，还差点伤了他。
此时，若这最后“家底”都能补偿过去，倒让她心里少了些亏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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