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梯轿厢里,沈燎把黑斗篷脱下来,叠得整整齐齐放在角落。
轿厢壁的反光里,他拿起叠在一旁的“一见生财”白斗篷,抖开时,布料带着点淡淡的檀香。
他伸手穿过袖管,指尖顺着斗篷内侧的缝线滑过,最后在领口处轻轻拽了拽,将帽檐压到合适的角度。
镜中的人影气质变了,黑斗篷时的柔和褪去,白斗篷裹着的肩线更显利落,连眼神都从之前的带点松弛,变成了锐利的冷,像淬了光的刀。
电梯门再次打开时,办事大厅的气息扑面而来。
沈燎径直穿过大厅,往西侧的走廊过去。
那扇门没挂牌子,只有门楣上刻着道歪歪扭扭的“巧”字,门帘是深黑的,垂着细铜铃,平时总有人掀着帘角迎客,此刻却静得连铃响都没有。
“这位爷,里面请——”两个穿灰衣的迎客本是笑着弯腰,抬眼看清沈燎的脸时,笑容僵在脸上,腰弯得更甚,手还没碰到门帘,就被沈燎的手臂一甩。
力道不大,却带着股不容抗拒的劲。
两个迎客像被风推了把,踉跄着撞在旁边的石柱子上,闷哼一声,连滚带爬地往后缩,眼神里满是惊慌,却不敢出声。
“哪来的狂徒,敢在巧取宫撒野!”四个穿黑甲的护卫从门里冲出来,手里的钢刀泛着冷光。
他们摆开架势,刚要往前扑,沈燎却只是抬手,掌心泛出层淡金光。
金光像层薄扇,扫过他们的胸口。
“砰砰砰”几声闷响,四个护卫像断线的风筝,往后飞出去,撞在暗门的木框上,钢刀脱手落在地上,发出刺耳的脆响。护卫们蜷缩在地上,嘴角渗出血,却连抬头的力气都没有,只能眼睁睁看着沈燎往门里走。
沈燎的白斗篷下摆扫过门槛,没停顿半分。
巧取宫的大厅里燃着十几盏烛火,火光摇曳着映在墙上,墙上挂着的字画都透着股铜臭,连空气中都飘着点若有若无的戾气。
厅里的人本来或坐或站,看到这一幕,都僵住,手里的酒杯、算盘都忘了动。
沈燎站在大厅中央,最后落在最里面的珠帘后,声音洪亮得在大厅里回荡,震得烛火都晃了晃:“让髅老儿亲自出来迎接老子!”
“阁下深夜闯我巧取宫,动我迎客,伤我护卫,”老者站在台阶上,声音沉得像敲钟,目光落在沈燎的白斗篷帽檐上,“既不肯露脸,又不说明来意,是来寻事的?”
一个穿暗紫锦袍的老者从台阶上走下来,袍角绣着金线骷髅,走一步,腰间的玉扣就轻响一声,手里拄着根乌木拐杖,杖头雕着颗圆睁着眼的玉骷髅,光线下泛着冷光。
老者头发花白,却梳得整齐,贴在脑后,额前的皱纹深得像刀刻,唯独一双眼睛亮得惊人,扫过沈燎时,带着股压人的气势,半点不输沈燎的桀骜。
沈燎没上台阶,就站在院子中央,白斗篷下摆扫过青石板,带起些细灰。
他抬手,指尖轻轻碰了碰帽檐,没摘,只淡淡开口:“挑衅。”
两个字落地,院子里的空气像凝住了。老者的眉头拧了拧,拐杖往地上一顿,玉骷髅磕在石板上,发出脆响:“好!来人,给我剁碎了他!”
话音刚落,廊下就冲出来十几名护卫,比前厅的更壮实,手里握着带齿的钢斧,斧刃上沾着黑锈,显然是常年沾着邪气的兵器。
他们呈扇形围上来,脚步踩得石板轻响,眼神狠戾,却没立刻动手,只等着老者再发令。
沈燎却没动,只是缓缓抬手,掌心朝上。
他头顶慢慢浮起一轮金轮,金轮约莫半人宽,边缘刻着细密的梵纹,暖金色的光从梵纹里渗出来,像融化的蜜糖,渐渐漫开,驱散了院子里的冷雾。
紧接着,他背后又亮起七点银光,渐渐凝成形,是七颗亮星,像真的苍穹星辰般,连成七星阵,泛着柔和却不容侵犯的光。
金轮的暖光与七星的银光交织,映在院子里,连廊柱上的鬼纹都淡了几分。
围上来的护卫停住,有的钢斧从手里滑下来,“当啷”砸在地上,有的往后缩了缩,脸色发白,眼神里满是惊惧。
台阶上的老者瞳孔缩了缩,握着拐杖的手紧了紧,玉骷髅的眼窝都似乎亮了亮。
他盯着沈燎头顶的金轮和背后的七星,沉默片刻,抬手阻止了还想上前的护卫:“住手。”
护卫们愣了愣,却不敢违抗,纷纷退到廊下,低着头,连大气都不敢喘。
老者慢慢走下台阶,拐杖顿在沈燎面前的石板上,声音比之前缓和了些,却依旧带着威严:“阁下藏得深,竟有这般神通,是我怠慢了。”
他抬头,目光再次扫过沈燎的帽檐:“之前是我失了礼数,里面请,豪夺殿里说话,也好让我尽点地主之谊。”
沈燎没立刻动,头顶的金轮渐渐淡了些,却没消失,背后的七星也依旧亮着。他看着老者,声音没松:“不必多礼,我来只为问清楚几件事,问完就走。”
老者笑了笑,皱纹里透着点算计,却没再强硬:“阁下想问的,我未必都能答,但殿里有茶,总比在院子里站着强。”
他侧身让开道,做了个“请”的手势,“豪夺殿在正屋后面,走这边。”
沈燎看了他一眼,终于抬步往前。白斗篷扫过台阶时,与老者的紫锦袍擦肩而过,两人都没再说话,只有廊下的护卫还僵在原地,看着两人的背影消失在正屋门后,才敢悄悄抬头,眼神里满是后怕。
刚才那金轮与七星的光,差点让他们的邪力散了大半。
豪夺殿的门比正屋更阔,殿内燃着十二盏长明灯,灯油是淡金色的,香气比前厅的檀香更纯。
殿中央摆着张紫檀木长桌,桌上放着套青瓷茶具,旁边的座椅都铺着黑绒垫子,透着股奢华,却没前厅的铜臭味,反而多了几分肃穆。
老者走到主位坐下,抬手示意沈燎坐对面:“阁下先坐,我让下人煮茶,咱们慢慢说。”
沈燎在对面座椅上坐下,动作稳得没带起半点风。
白斗篷的袖口扫过桌沿,长明灯的光落在布料上,泛着层淡暖的晕。
髅老爷亲自提银壶斟茶,细竹般的壶嘴悬在杯口。
滚烫热水注入青瓷杯时,两人都没说话,只有水声轻得像落雪,衬得殿内更静。
“这‘阴前茶’,长在留阴街尽头的茶树上,”髅老爷把茶杯推过来,指尖摩挲着杯沿,玉骷髅拐杖斜倚桌腿,声音压得低,“凌晨带露摘的,沾点阳气又浸着阴润,寻常人喝不到。”
沈燎没碰茶杯,目光落在杯底的缠枝纹上,声音冷得像殿外的雾:“我来不是喝茶的。”
“急什么。”髅老爷端起自己的杯,浅啜时喉结动得极慢,“有些事,得先辨清根由,才能说透。”
他放下杯,开口时声音换了奇异的韵律,像古钟在空谷回荡:“至心皈命礼,统御万灵,法称金轮炽盛,道称玉斗玄尊……”
字句漫开时,长明灯的焰轻轻晃了晃,茶香都似凝住了。
沈燎放在膝上的手没动,指尖甚至还轻轻敲了敲裤缝,节奏稳得像在数着什么,半点没受这宝诰的影响。
“你想说什么?”
“我想说的,阁下心里该有数。”髅老爷笑了笑,皱纹里的算计藏不住,“能显这样的神通,手里必然握着‘唤神言’。寻常人背一辈子宝诰,未必得神灵瞥视,可唤神言一出口,便是神灵关注,这可不是普通修行者能有的能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