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燎的目光扫过林清砚攥紧衣角的手，又落回柜台上的“轮回册”，没多追问，只弯腰捡起册子，指尖拂过封面淡青的“轮回”二字，动作轻得像怕碰碎什么，随手放回木架原位。
“站稳些。”他的声音淡得像厅内飘着的冷雾，听不出情绪。
林清砚松了口气，连忙顺着话头辩解：“刚才盯着柜台走神，没听见脚步声，你这么一拍，确实吓了跳。”
他把平安扣攥得更紧，指腹蹭过上面的纹路，不敢再往木架那边瞟，生怕沈燎看出他刚偷翻册子的慌乱。
沈燎没接话，转头时正好撞见从西侧门进来的赵墨，手里还捏着本卷边的薄册，纸页上记着密密麻麻的字迹。
“四个受害者的处置结果出来了？”他直奔主题，指尖轻轻敲了敲身边的柜台，节奏稳得没半点波澜。
赵墨走到两人面前，翻开薄册，声音放得缓：“都按阴司规矩办了。他们此生横死，本就是用来抵偿前世转生时积下的深度罪恶，如今因果清了，来生会投个好胎，不会再沾阴邪事。”
“魂魄净化得彻底？”沈燎追问，目光落在薄册上的签名栏，显然是在确认流程。
“罚厄院的净化阵过了三遍，戾气都散了，”赵墨点头，又补充道，“后续轮回的时辰已经排好，我这边登记完，就等着送他们入轮回道。”
两人说话时，林清砚的目光又不由自主飘向木架上的“轮回册”。
刚才只扫到林青衍的零星信息，心里的疑团没散，趁沈燎和赵墨专注看薄册，他悄悄挪着脚步往柜台后靠，指尖刚碰到册子的深褐封皮，心脏就跳得快了些。
他飞快翻开册子，顺着名字找到“林青衍”那页，银笔字写得清晰：“林青衍，表字砚秋，另一字恒文，民国少帅。纵容部下屠城，夺人财物，造下杀孽无数。”
往下翻，一行字让他指尖发颤：“遭沈玉下诅咒，双腿残废三十年，兵败无依，终孤寂惨死。”
林清砚的呼吸慢了半拍，继续往下看与林青衍相关的名录。
苏砚秋、沈玉，还有几个部下的名字依次排开，每个人名后面都跟着同样的注解：“中邪消失，无轮回记录。”
苏砚秋是林青衍的青梅，当年婚约作废的事他曾在旧闻里见过，没想到最后竟是这样的结局。
林清砚的目光停在“沈玉”二字上，指尖反复摩挲着纸页，他几乎能确定，沈玉就是沈燎的前世。
可档案上明明白白写着“无轮回记录”，意味着沈玉的魂魄要么早已消散，要么被困在某处，根本没机会投胎。
那沈燎是从哪儿来的？
他又想起之前看到的“渡化人：沈燎”，两个信息凑在一起，脑子乱成一团。
“在看什么？”
林清砚猛地转身，正好对上沈燎的目光。帽檐下的眼神深不见底，没带怒意，却让他莫名心慌，下意识把册子往身后藏。
“没……没看什么，就是觉得这册子封皮好看，随便翻了翻。”他的声音发颤，视线飘到地面，不敢与沈燎对视。
赵墨也走了过来，看了眼柜台后的册子，又看了看林清砚的神色，没多问，只对沈燎道：“罚厄院要你签个字确认结果，我带你过去。”
沈燎点头，没再追问林清砚，转身往西侧门走。
经过林清砚身边时，他的脚步顿了顿，声音淡得像风：“别乱翻不该看的东西。有些事，知道得越多，缠上来的麻烦越多。”
林清砚攥着衣角，看着沈燎和赵墨的身影消失在门后，心里的疑团却越来越重。
沈玉没有轮回记录，沈燎却渡化了林青衍，这两者之间到底藏着什么关联？
缠云阁的木窗半开着，院外的冷雾漫进来，裹着檐角铜铃的轻响，落在桌面的青瓷茶杯上，凝出层薄露。
林清砚正攥着平安扣整理桌案，听见楼梯传来轻响，抬头就看见林敬砚牵着小远走进来，两人的斗篷上都沾着雾水，显得格外单薄。
小远手里还攥着那方浅青手帕，布料被揉得发皱，看见林清砚就往他身边靠，小声喊了句“清砚哥哥”。
林敬砚站在原地，指尖攥着斗篷衣角，指节泛白，声音比平时哑了些：“能不能……跟你说几句话？”
林清砚点头，刚要引他们坐，就见沈燎从内室走出来，白斗篷的帽檐压得低，手里捏着本线装书，靠在窗边的木椅上，指尖轻轻敲着书页，没说话，却透着股漫不经心的气场。
林敬砚的目光扫过沈燎，又落回林清砚身上，喉结动了半天，才慢慢开口：“我折了二十年寿，剩下的日子……未必能看着小远长大。他妈妈许曼不在跟前，我要是走了，小远一个人……”
“爸爸！”小远拉了拉他的衣角，眼眶泛红，“你不会走的，我们还要等妈妈回来。”
林敬砚蹲下身，摸了摸小远的头，声音放得软：“爸爸是说万一……万一爸爸不在了，清砚哥哥会帮着照看你，对不对？”
林清砚攥紧平安扣，刚要应声，就听见沈燎的声音淡淡传来：“小远今年八岁，你折寿后还有十几年光景，够等他长到成人。许曼的魂体虽散在留阴街，却没沾过恶念，只会护着小远，不会让他受委屈。”
这话像颗石子投进林敬砚的愁绪里，他愣了愣，抬头看向沈燎，眼神里带着点意外——他没说过自己折寿后还剩多少年，对方却像算得清清楚楚。
沈燎没再看他，指尖翻过书页，目光落在窗外的雾色里，声音冷得像雾：“托孤太早，没什么必要。”
林敬砚的脸微微发红，攥着衣角的手松了些，沉默片刻才低声道：“是我想多了……只是总怕万一。”
他站起身，拉着小远往门口走，又回头看向林清砚，“以后要是小远麻烦你，还请多担待。”
林清砚点头应下，看着两人的身影消失在楼梯口，才转向沈燎：“你怎么知道他还有十几年寿命？”
“判词里写着，”沈燎合上书，站起身，白斗篷的下摆扫过木椅，“他本有六十载阳寿，折去二十，剩下的够看着小远成人。许曼虽没轮回，却在留阴街凝着点念力，会跟着小远，不会让他出事。”
林清砚哦了声，刚要整理桌面，就见沈燎往门口走：“林敬砚之前提过的墨香斋，去看看。”
墨香斋——林清砚想起林敬砚之前说过，他曾在那家书店找过关于《归溟录》的线索，只是没找到什么有用的。
他刚要跟上，眼前突然晃了晃，院外的雾色瞬间变浓，裹着股熟悉的冷意，顺着衣领往脖子里钻。
视线里的缠云阁慢慢模糊，取而代之的是片暗红的光影，苏砚秋的身影站在光影里，红嫁衣不再是之前的鲜亮，而是变得破败，布料上沾着黑褐色的痕迹，皮肤泛着青灰，指甲长得发黑，直勾勾地盯着他，眼神里满是戾气。
“你……该偿命了。”
苏砚秋的声音像从冰里捞出来，冷得刺骨。
没等林清砚反应，她就猛地扑过来，双手死死掐住他的脖子，指腹的凉意透过衣领传来，力道大得让他喘不过气。
林清砚想挣扎，却觉得浑身发沉，只能看着苏砚秋的脸越来越近，青灰的皮肤下，血管像黑虫似的蠕动。
“放开……”他艰难地吐出两个字，眼前开始发黑，脖子上的力道越来越重，像是要把他的骨头捏碎。
“清砚！”
肩膀突然被人抓住，林清砚猛地回神，眼前的暗红光影消失了，缠云阁的木窗、茶杯、桌案都清晰起来，只是脖子上还残留着窒息的痛感，火辣辣地烧。
京公网安备11010502036362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