缠云阁的里间静得只剩呼吸声，沈燎躺在铺着素色棉絮的床榻上，白斗篷搭在床沿，布料被翻身时蹭得微微发皱。
窗外的日头升了又落，木窗上的光影挪了几轮，他却没怎么醒，闭着眼，睫毛轻颤，总盼着能再坠入那个鸣春班的梦。
他想再听见沈玉的唱腔，问问苏砚秋到底怎么“丢”的。
他翻了个身，指尖蹭过枕巾，脑子里反复过着片段：黑衣人的幻境里，苏砚秋的红嫁衣裹着戾气，和器械煞缠在一起，人鬼煞三股杀气拧成一团，晃得人眼晕。
当时他盯着那团杀气，只记得扑面而来的冷意，却怎么也想不起苏砚秋最后是怎么没的。后来幻境破了，再没见她出现，难道是在那时散了魂？还是被什么东西扣住了？
这些念头绕得他心烦，连睡意都淡了些，只睁着眼盯着床顶的木梁，盘算着要是再梦到沈玉，该先问哪句。
“哥？哥你快出来！林家的叔叔阿姨来了，说是有急事找！”
门外传来陆青禾的声音，带着点急慌。
沈燎回神坐起身，头发还乱着，随手抓过木梳拢了拢，刚要应声，就听见青禾又补了句：“他们说听周大师提过你，特意来的，我怕怠慢了，先让他们在门口等了会儿。”
沈燎心里一怔，他和林清砚是平辈相交，却从没见过林家父母。长辈初次上门，更不能慢待。
他慌忙掀被子，抓起床沿的衣衫，就往前厅走。
青禾跟在后面，小声说：“哥，他们看着挺着急的，林清砚脖子上的痕好像又重了。”
沈燎“嗯”了声，刚走到前厅门口，就见一对中年夫妇站在风铃下，男的穿着深色外套，手里捏着个公文包，女的正低头给身边的林清砚理围巾——林清砚脖子上的围巾裹得更紧，却还是能看见露出来的青紫色掐痕，泛着吓人的颜色。
听见脚步声，林父先转过身，看到沈燎，连忙上前半步，客气地伸出手：“这位就是沈先生吧？我是林清砚的父亲，林建国。这是我爱人，张慧。冒昧上门打扰，实在不好意思。”
沈燎连忙伸手回握，语气稳了稳：“林叔叔，林阿姨，快请进，外面风大，别冻着。”
他侧身让开位置，目光扫过林清砚的脖子，眉头悄悄皱了下——比上次见时深了不少，连皮肤都透着点青气。
张慧跟着走进来，忍不住打量沈燎，眼里带着点意外，周大师说能解决邪祟的人，竟这么年轻。
“沈先生，今日冒昧打扰了。”
“阿姨太客气了，快坐。”沈燎招呼他们坐下，转头对青禾说，“青禾，倒几杯热茶来。”
青禾应声去了后院，前厅里静了片刻，张慧先开了口，语气带着慌：“沈先生，我们也是没办法了。昨天清砚从相亲的地方回来，脖子上就有这痕，夜里还说痒，今早起来更重了。我们找了周大师，大师说……说只有您能解决这事，我们才厚着脸皮过来的。”
林建国也点头，语气诚恳：“沈先生，周大师跟我们提过您的本事，我们知道这事麻烦，但清砚这几天没睡好，饭也吃不下，您要是能帮忙，我们一定好好感谢您。”
沈燎的目光落在林清砚身上，林清砚把头低了低，声音有点闷：“昨晚又梦到她了，她掐着我脖子，说要我偿债。我想挣扎，可身子沉得动不了，直到手腕上的印记发热，她才松的手。”
沈燎伸了伸手，指尖在离林清砚脖子一寸的地方停住，没碰，只觉那处散出的冷意比留阴街的雾还重——是怨魂的戾气没散，反倒更盛了。
他收回手，对林建国夫妇说：“林叔叔，林阿姨，清砚这情况是因为魂体不全。”
“魂体不全？”林建国皱起眉，“那……能治好吗？”
“能治，但……”沈燎语气肯定，“现在不能急，先把他身上的怨气压下去。”
他起身走向柜台，青禾正好端着热茶过来。
沈燎从抽屉里拿出个小瓷瓶，倒出一粒淡青色的药丸，递给林清砚：“用温水送服，能压下你身上的冷意，也让手腕上的印记缓一缓。”
林清砚接过药丸，指尖碰到瓷瓶，只觉一片冰凉。
张慧连忙起身：“我去给你倒温水！”
沈燎虽然年轻，说话却沉稳，让她莫名松了口气。
林建国看着沈燎，又看了看儿子，语气感激：“沈先生，真是太谢谢您了。之前没见过您，还怕……怕找错人，现在看您这么懂行，我们就放心了。”
沈燎淡淡笑了笑：“林叔叔客气了，我和清砚是朋友，帮他是应该的。”
林建国点点头，眼里的担忧少了些。张慧端着温水回来，看着林清砚把药丸服下，又叮嘱了几句“要是不舒服就说”，才坐下。
缠云阁的天色渐渐暗了，青禾点上柜台后的暖黄台灯，灯光洒在木桌上，映得瓷杯里的茶水泛着微光。
林清砚服下药没半盏茶的功夫，就忍不住伸手摸向脖子，之前火辣辣的痛感慢慢消了。
那道青紫色的掐痕像被温水浸过似的，一点点淡下去，最后只剩浅浅的印子，不仔细看几乎瞧不见。
“舒服多了？”沈燎见他反复摸脖子，开口问了句。
林清砚点头，语气里带着松快：“嗯，不疼了，也不觉得痒了，身上都暖了些。”张慧凑过来细看，见儿子脖子上果然只剩淡印，眼眶一下红了：“总算好些了，之前看那痕，我夜里都睡不着。”
林建国也松了口气，和沈燎又聊起家常，从清砚小时候的事说到林家的古董生意，偶尔提两句对邪祟的担心。
沈燎都耐心听着，偶尔搭话，气氛比来时松快不少，不知不觉就到了掌灯时分。
林清砚放在桌上的手机响了，屏幕亮起来，显示“陌生号码”四个字。
刚响没两声，缠云阁里的温度骤然降了下来，暖黄的台灯开始忽明忽暗，墙上的影子晃得人眼晕，门口的风铃没风却“哗啦”乱响，连杯里的茶水都泛起细密的冷雾。
张慧下意识往林建国身边靠了靠，声音发颤：“这、这是怎么了？”
林清砚盯着手机屏幕，指尖攥得发白，那股熟悉的冷意和之前被苏砚秋缠上时一模一样。
他哪敢接，只慌慌地看向沈燎。
沈燎伸手拿过手机，指尖在屏幕上顿了顿，对众人说：“开免提，听听看。”
没等林清砚应声，他已经按下接听键，免提里立刻传出一阵声音，不是人声，是种沙哑又僵硬的调子，像生锈的铁片在摩擦，每个字都拖得长长的，透着股死气：“黄……黄沙……尖顶石屋……铁栅栏……救……”
张慧吓得捂住嘴，林建国也皱紧眉头，青禾往沈燎身后挪了挪，小声说：“哥，这是尸语没错，可她说的‘黄沙’‘尖顶石屋’，不像是咱们这儿的地方啊？”
沈燎没说话，对着手机用同样沙哑沉稳的调子回问，节奏慢慢对上那端的尸语。
断断续续的回应里，又透出“热”“风大”“黑门”几个词，之后便“咔嗒”一声挂了电话。
电话挂断后，缠云阁里的异状消失了，台灯恢复了稳定的暖光，风铃停了，茶水的冷雾散了，温度也慢慢回升。
张慧还没缓过劲，抓着林建国的胳膊问：“沈先生，刚才她说的‘黄沙’‘尖顶石屋’，到底是哪儿啊？听着怪吓人的。”
沈燎把手机放回桌上，指尖敲了敲桌面，语气比之前沉了些：“是荒漠那边的外国城市，尖顶石屋是中亚、西亚荒漠小城常见的建筑，黄沙、热风也符合那边的气候，不是咱们国内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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