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用紧张,放轻松,只是一次问诊,不是思维测试。你只需把这当作一次聊天谈话就好。”
病房里的空气带着消毒水特有的清冽,李阳光拉过一把金属椅子,椅脚在水磨石地面上划出轻浅的声响,他顺势坐下时,白大褂的下摆微微扬起,又随着动作落下,妥帖地覆盖住膝盖。左手握着的钢笔在指间转了半圈,稳稳落回掌心,右手夹着的记录单边缘有些卷角,显然已被翻阅过数次。床上的安卿鱼睫毛颤了颤,长而密的阴影在眼下投出一小片灰翳。他配合地点了点头,唇角牵起的弧度很淡,像水墨画里用枯笔扫过的痕迹,转瞬就可能被宣纸吸尽。
李阳光注视着他,目光在他苍白的脸上停留片刻,才再度开口,声音里添了几分公事公办的清晰:“姓名?”
“安卿鱼。”声音很轻,却咬字分明。
“年龄?”
“29。”
“性别?”
“男。”
笔尖在纸上划过的沙沙声忽然顿住。李阳光眉峰微挑,抬眼看向安卿鱼时,眼底多了些不易察觉的讶异。多数患者到了这一步总会流露出不耐,或是干脆沉默着抗拒——在他们看来,这些写在病历首页的信息纯属多余。可安卿鱼不同,他回答得平静又认真,仿佛每个字都经过审慎的掂量。
“虽然我了解过你目前的情况,但这还不够,我需要更进一步了解你的过往经历。”李阳光翻过一页病历,纸张摩擦的声音在安静的病房里格外清晰,而他似乎在斟酌着该从何处说起,试图寻找一个合适的切入口。最终,他的目光停留在病患信息记录上,语气尽可能地放轻松些:“你是沧南人,对吗?”
“是。”安卿鱼轻轻点了点头。
“那……跟我说说沧南吧。你觉得那座城市怎么样?”
安卿鱼的指尖无意识地蜷缩起来,抵在被子上。虽说他也是沧南大劫的亲历者,但他似乎没有意料到李阳光会先从故乡提起并了解他的过往。如果一定要他讲讲对于沧南这座城市的第一印象,安卿鱼第一个想吐槽的大概会是:下水道的气味很……独特?只不过现在的他已经习惯了,比这气味更下饭的“神秘”尸臭他都碰过了,那些在下水道底下独自解剖尸体的日子好像也算不上什么了。
他是沧南人,但实际上并没有很了解这座城市。他曾凭借着优异的学业成绩短暂地走在阳光下,却又悄然躲进阴暗中独自窥探着世界的另一面。直到终于有人,带他重新回到阳光下……
“这座城市,很普通,却又很特别。”安卿鱼思考片刻后,给出了回答。他的声音低了些,像是从记忆深处捞出来的,“我曾在那儿遇见了一个少年。这座城市里的所有人、所有事,包括我在内,都因为他,才得以延续自身的存在。”
李阳光在记录单上写着什么,闻言抬了抬眼:“你说的少年,是现在的林司令,对吗?”
“是。”安卿鱼微微颔首,眼帘垂下时,遮住了眸底一闪而过的光。
“那时你对他印象如何?”
印象……安卿鱼的指尖在被子上轻轻摩挲着。林七夜这样的人,哪里是仅仅几个形容词就能概括的呢?那是混沌里唯一的坐标,是他的人生方程式里那个毋庸置疑的唯一正解。“他跟沧南这座城市一样,很特别……”
“具体体现在哪?”李阳光追问道,钢笔笔尖悬在纸上。比起一个笼统的回答,他还需要更深层次地挖掘出患者内心身处的真实想法,“我需要更具体的描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