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后
维也纳金色大厅的舞台灯光柔和地洒落,张真源深吸一口气,指尖轻触琴键,奏出《海螺的回响》的第一个音符。经过岁月沉淀,这首曲子变得更加深邃而丰富,每一个音符都承载着十年的重量。
台下座无虚席,包括音乐界的名流要人、乐评人,以及来自世界各地的乐迷。这是张真源和苏然“回响”世界巡回演出的最终场,也是他们宣布暂别舞台前的最后一场正式演出。
苏然坐在控制台前,虽然岁月在她眼角刻下了细纹,但那双眼睛依然明亮锐利,只是多了几分沉淀后的温和。今晚,她不仅是音乐总监,还将登台与张真源完成几首四手联弹。
音乐会过半,当张真源演奏完《声脉》组曲的最后一个音符,掌声如潮水般涌来。他起身鞠躬,然后走向舞台边缘。
“十年前,有人问我,音乐是什么。”他的声音通过麦克风传遍大厅,“那时候我说,音乐是连接人心的桥梁。今天,我想补充:音乐也是时间的容器,承载着记忆与情感,跨越时空与我们对话。”
灯光稍稍调暗,大屏幕上开始播放一段纪录片片段:十年前那场官司的新闻报道、里斯本音乐节的即兴演出、声音博物馆的创建过程、世界各地普通人参与记录传统声音的画面...
“这条路走来并不容易,”张真源继续说,“有质疑,有阻碍,有迷茫的时刻。但也有无尽的惊喜和感动。”他望向控制台方向的苏然,“最幸运的是,我不是独自走在这条路上。”
灯光打在苏然身上,她微微一笑,起身走向舞台。观众们惊讶地发现,她穿着一件融合中西元素的礼服裙,裙摆上的刺绣是《溯》的乐谱图案。
“今天对我们来说很特别,”苏然接过话筒,“不仅是巡回演出的终点,也是一个新项目的起点。”
大屏幕上出现了一个建筑的3D效果图——那是一个设计感极强的建筑,仿佛巨大的海螺卧在海岸线上。
“这是即将在中国滨海城市建成的‘回响音乐与文化中心’。”苏然宣布,“不仅仅是一个表演场地,更是一个活态的声音博物馆、研究中心和创作者聚集地。那里将收藏我们这些年来收集的上万种声音资料,向公众开放,并提供驻留计划支持年轻音乐人探索融合音乐。”
观众席响起惊叹声。这个项目保密工作做得极好,此刻宣布,立即引起轰动。
张真源补充道:“中心将完全非营利运营,由我们成立的基金会支持。我们相信,音乐不应该被锁在象牙塔里,而应该像海螺中的回响,不断传播、扩散、激发新的创造。”
宣布完毕后,他们没有立即继续演出,而是请上几位特殊的嘉宾。
首先是一位年轻女子——当年那个因为《溯》而与戏曲演员母亲重建联系的女孩,如今已成为小有名气的融合音乐人。她带着自己改编的《溯》新版本来表演,既保留了原作的精髓,又加入了当代电子元素。
接着上场的是一位白发苍苍的老人——李玉梅老师。尽管年事已高,她依然精神矍铄,与张真源即兴合作了一段戏曲与钢琴的对话,展现传统与创新的完美融合。
最令人动容的环节是大屏幕上播放来自世界各地的视频祝福:曾经参与声音博物馆项目的普通人,现在已成为传统声音保护者的年轻人,甚至还有几位曾经质疑过他们但现在转而支持的老艺术家...每个人都在分享音乐如何改变了他们的生活。
音乐会的后半段,张真源和苏然并肩坐在钢琴前,表演四手联弹。没有华丽的炫技,只有深情的对话,两双手在琴键上默契交错,如同这么多年来他们在音乐和生活中的配合。
安可环节,他们出人意料地没有选择自己的作品,而是演奏了一首极为简单的民谣,并邀请全场观众一起合唱。没有语言障碍,没有文化差异,只有纯粹的旋律和共鸣的声音在金色大厅中回荡。
演出结束后,盛大的庆功宴在音乐厅附属的宴会厅举行。张真源和苏然却被发现悄悄溜到了阳台,远离喧嚣,俯瞰夜幕中的维也纳。
“还记得我们第一次在国际舞台上表演吗?”苏然轻声问,手中的香槟杯微微晃动。
张真源点头:“里斯本的那个夜晚,紧张得手心全是汗。” “现在呢?” “现在...”他微笑,“知道音乐比舞台更大,比我们更持久,反而安心了。”
两人沉默片刻,享受这难得的宁静。远处多瑙河的波光与城市灯火交织,如同地面上的星河。
“说实话,有没有一瞬间后悔过?”苏然突然问,“如果选择更传统的道路,也许不会有那么多争议和困难。”
张真源思考良久:“也许有过疑虑,但从没有后悔。因为这条路让我们遇到了那么多有趣的人,经历了那么多意想不到的故事。”他转向苏然,“包括与你相遇。”
苏然眼中闪着微光:“知道我最珍惜的是什么吗?不是你获得的奖项,不是音乐会的成功,而是那些普通人因为我们的音乐而发生的改变。那个与母亲和解的女孩,那些重新珍视自己文化传统的年轻人...”
就在这时,一位侍者恭敬地走来:“抱歉打扰,门外有一对夫妇想见你们,说没有邀请函,但希望送上礼物。”
出于好奇,他们同意见面。来者是一对中年夫妇,衣着朴素,神情略显紧张。
“我们是王斌的姐姐和姐夫,”女子轻声说,递上一个包装精美的盒子,“他委托我们,如果有一天你们在维也纳演出,一定要把这个送给你们。”
张真源和苏然惊讶地对视。王斌在三年前因心脏病已在狱中去世,这个消息他们都知道。
打开盒子,里面是一本厚厚的乐谱手稿和一封信。乐谱是王斌年轻时创作的歌曲,从未发表过。信很长,字迹工整,似乎是在不同时期写就的。
“...这些作品或许永远达不到你们的标准,但它们代表了我曾经有过的音乐梦想。在最后的日子里,我意识到我最大的错误不是追求成功,而是在追逐中忘记了为什么开始做音乐... ...请收下这些手稿,不是寻求原谅,而是希望它们能以某种形式参与创造美好,弥补我曾经造成的伤害...”
信的最后,王斌写道:“你们证明了音乐可以既是利剑又是橄榄枝,既是镜子又是窗口。我很遗憾花了这么长时间才明白这一点。”
读完信,张真源和苏然久久无言。最终,苏然轻声说:“应该把这些作品纳入音乐中心的数字档案,作为‘迷失与找回’展区的一部分。”
张真源点头:“让参观者理解音乐之路的复杂性和可能性。”
庆功宴结束后,他们回到酒店,却发现另一个惊喜等待着——李姐和整个团队准备了小小的派对,庆祝他们合作十周年。
“十年了,”李姐感慨地举杯,“从那次艰难的官司到现在,我们走了一条没人走过的路。”
现场播放了精心制作的纪念视频,回顾了十年来的点点滴滴:专辑录制、世界巡演、项目启动、获奖时刻,还有许多幕后的欢笑与泪水。
最让人感动的是视频最后的部分——来自世界各地的音乐人用各自的方式演奏《海螺的回响》,形成一首全球合唱般的壮丽乐章。
派对持续到凌晨,当众人渐渐散去,张真源和苏然再次来到酒店顶楼的观景台。东方已经泛白,新的一天即将来临。
“所以,接下来是什么?”张真源问,望着渐渐苏醒的城市,“音乐中心项目需要几年时间建设,巡演结束了,新专辑还没有计划...”
苏然微笑:“也许该停下来,好好生活一段时间。记得吗?我们曾经说要做一张完全源于生活的专辑,不赶工期,不设目标,只是记录真实的生活声音。”
“比如早晨市集的喧闹?” “比如午后咖啡馆的闲谈。” “比如夜深人时的静默?” “比如...”苏然握住他的手,“两个相爱的人共同度过的时间。”
第一缕阳光跃出地平线,将多瑙河染成金红色。远处,不知何处传来隐约的钢琴声,仿佛在与朝阳共鸣。
张真源轻轻哼起一段旋律,苏然自然地和声。没有歌词,即兴而发,却完美和谐,如同过去无数个共同创作的时刻。
在朝阳的金辉中,他们明白了:音乐从来不是目的地,而是旅程本身;不是完美的作品,而是不完美的真实;不是孤独的追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