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室的百叶窗总在下午三点漏进斜斜的光,贺峻霖正用松节油擦拭调色盘上凝固的赭石,门被推开时带起一阵风,把画架上未完成的静物吹得晃了晃。
“抱歉,我好像来早了。”
声音像浸在冰水里的薄荷,贺峻霖抬头时,正好对上一双带着点局促的眼睛。来人穿着简单的白T恤和牛仔裤,袖口卷到小臂,露出的皮肤在逆光里泛着冷调的白。他手里攥着个帆布包,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耳尖却红得很显眼。
“没事,”贺峻霖放下手里的刮刀,指尖在画布边缘蹭了蹭,“我是贺峻霖,你是严浩翔?”
“嗯。”严浩翔点头时,视线飞快地扫过画室。墙上挂着未完成的肖像,角落里堆着半干的油彩,空气里混着松节油和亚麻布的味道。他的目光最终落在贺峻霖沾着颜料的手背上,喉结轻轻动了一下。
“先坐吧,”贺峻霖指了指窗边的单人沙发,“我调下光。”
落地灯的光晕慢慢在地板上铺开,严浩翔按照贺峻霖的示意坐到沙发上,后背挺直,膝盖并拢,像株被精心修剪过的白杨树。贺峻霖站在画架后调整角度,铅笔在画板上勾勒出第一笔轮廓时,心跳突然漏了一拍。
不是因为构图,也不是因为光影——是严浩翔的侧影。眉骨的弧度像被月光打磨过,睫毛投在眼下的阴影随着呼吸轻轻动,脖颈到锁骨的线条利落得像用刀刻出来的,却在喉结处留了点柔软的起伏。
“放松点,”贺峻霖的声音有点发紧,“不用绷那么直。”
严浩翔“哦”了一声,肩膀下意识地塌了塌,却反而显得更不自然。他抬手想捋头发,手举到一半又放下,指尖在膝盖上蜷了蜷。贺峻霖看着他泛红的耳根,突然觉得调色盘里的胭脂红好像不够用了。
画到一半时,严浩翔突然轻声问:“贺老师,你画了多久了?”
“从高中开始。”贺峻霖的铅笔顿了顿,“你呢?做模特很久了?”
“才开始,”严浩翔的视线落在贺峻霖的画板上,“之前在画廊打零工,老板说有画家找模特,就推荐我来了。”
“你很上镜。”话出口贺峻霖才觉得不妥,改口道,“很上画。”
严浩翔的耳尖更红了,他低下头,头发垂下来遮住半张脸,只露出一点抿紧的唇。贺峻霖盯着他发顶的旋儿,突然想伸手摸摸看是不是软的。这个念头让他耳根发烫,赶紧转开视线去调颜料。
傍晚的光渐渐沉下来,画室里的阴影越来越浓。贺峻霖放下画笔时,才发现严浩翔保持一个姿势坐了快三个小时,膝盖上的布料都被压出了褶皱。
“可以休息了。”
严浩翔猛地站起来,腿大概麻了,踉跄了一下才站稳。贺峻霖伸手想去扶,指尖快要碰到他胳膊时又收了回来,假装去收拾画具。
“我下周还需要来吗?”严浩翔拿起帆布包,拉链拉到一半停住了。
“嗯,”贺峻霖点头,声音比平时低了些,“周三下午,同样的时间。”
严浩翔“好”了一声,转身出门时,脚步好像比来时轻快了点。门关上的瞬间,贺峻霖靠在画架上,看着画板上那个还没画完的侧脸,突然发现自己把严浩翔的睫毛画长了
第二次见面时,严浩翔带了一小盒蓝莓。
“楼下超市买的,挺甜的。”他把盒子放在画架旁,手指还沾着点蓝莓的蓝紫色汁液。
贺峻霖看着那抹颜色,突然想起上次画到他唇线时,总觉得少了点什么。
“谢谢。”他拿了颗放进嘴里,酸甜的汁水在舌尖炸开时,严浩翔已经坐到了沙发上。这次他放松了很多,甚至会主动调整姿势,偶尔还会抬眼看贺峻霖,目光撞上时又像受惊的小鹿一样躲开。
贺峻霖的画笔在画布上游走得越来越快。他开始画严浩翔的手,骨节分明,指甲修剪得干净,指腹带着点薄茧;画他笑起来时嘴角的梨涡,浅得像水纹;画他低头时,阳光透过发丝在颈窝投下的细碎光斑。
“你好像很喜欢画细节。”严浩翔突然说。
“嗯,”贺峻霖蘸了点钛白,“细节里才有故事。”
严浩翔没再说话,只是安静地坐着。窗外的蝉鸣渐渐歇了,画室里只剩下铅笔划过纸面的沙沙声。贺峻霖画到他手腕上的一道浅疤时,严浩翔突然轻声说:“小时候爬树摔的。”
“很勇敢。”贺峻霖的笔尖顿了顿。
“是很蠢。”严浩翔笑了笑,梨涡在脸颊上陷得更深。
那天收工后,贺峻霖留严浩翔吃了晚饭。简单的番茄炒蛋和蛋炒饭,严浩翔吃得很认真,嘴角沾了点米粒,贺峻霖递纸巾给他时,指尖不小心碰到他的唇角,两个人都僵了一下。
“谢谢贺老师。”严浩翔的声音有点闷。
“叫我贺峻霖就好。”
第三次见面,严浩翔穿了件浅蓝色的衬衫。贺峻霖看着他解开最上面那颗纽扣露出的锁骨,突然觉得画布上的背景该换个颜色。
“今天想画点不一样的。”贺峻霖翻出块新的亚麻布,“你靠在沙发上就行,不用坐那么直。”
严浩翔乖乖地陷进沙发里,衬衫的领口松垮地敞开着,袖口随意地挽着。贺峻霖站在画架前,突然觉得手里的画笔有千斤重。他想画他衬衫下隐约的腰线,想画他脚踝处若隐若现的青筋,想画他看向自己时,眼睛里盛着的碎光。
这些念头让他心慌意乱,油彩调了三次都不对。
“怎么了?”严浩翔察觉到他的不对劲,坐直了些,“是不是我姿势不好?”
“不是,”贺峻霖深吸一口气,“你别动。”
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视线落在严浩翔的眼睛上。那是双很干净的眼睛,像盛着溪水的玻璃珠,此刻正一眨不眨地看着他。贺峻霖的心跳突然变得很响,响到他担心严浩翔都能听见。
画到暮色四合时,画布上的人已经有了七分像。贺峻霖看着画里那双眼睛,突然觉得自己好像把所有的温柔都揉进了颜料里。
“贺峻霖,”严浩翔突然开口,声音很轻,“你画我的时候,好像很专注。”
“因为你很好看。”话出口的瞬间,贺峻霖就后悔了。他看到严浩翔的脸“唰”地红了,从脸颊一直蔓延到耳根。
“我……”严浩翔张了张嘴,没说出话来。
贺峻霖放下画笔,走到他面前。距离很近,他能闻到严浩翔身上淡淡的洗衣液味道,混合着阳光的气息。他伸出手,指尖轻轻拂过严浩翔额前的碎发。
“别紧张。”他的声音有点哑。
严浩翔的睫毛抖了抖,突然抬手抓住了他的手腕。他的手心很烫,带着点潮湿的汗意。
“贺峻霖,”他抬起头,眼睛亮得惊人,“我不是因为紧张。”
贺峻霖的呼吸顿住了。
“我是……”严浩翔的喉结动了动,声音轻得像叹息,“我是有点喜欢你。”
画室里静得能听到窗外的风声。贺峻霖看着严浩翔泛红的眼睛,突然笑了。他反手握住严浩翔的手,把他拉起来,带到画架前。
“你看,”他指着画布上的人,“我早就把喜欢画进去了。”
严浩翔看着画里的自己,眼眶慢慢红了。画里的人靠在沙发上,眼神温柔得像在谈恋爱,背景是他最喜欢的浅蓝色,角落里还藏着几颗小小的蓝莓。
“笨蛋。”他小声说,声音带着点哭腔。
贺峻霖从背后轻轻抱住他,下巴抵在他的发顶。松节油和洗衣液的味道混在一起,变成了很安心的气息。
“下周还来吗?”他问。
“来。”严浩翔转过身,踮起脚尖,轻轻吻了吻他的唇角,“以后每天都来。”
月光从百叶窗的缝隙里溜进来,落在未干的画布上。画里的人笑眼弯弯,画外的人相拥而立,空气里的油彩味突然变得很甜。贺峻霖想,原来有些心动,是藏不住的,就像颜料会在画布上晕开,就像他看向严浩翔时,眼里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