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正午的阳光像裹了层热浪,扑在单元楼门口的老槐树上,把叶子晒得打蔫。沈知夏背着书包站在树荫里,指尖反复捏着书包带——这是他等沈烬野的第三十分钟,比往常多了整整二十五分钟。
往常这个点,沈烬野早该背着黑色运动包从楼道里跑出来,看见他时会故意放慢脚步,用胳膊肘撞他一下喊“哥,走了”,语气里带着点少年人的散漫。可今天下课铃响了快四十分钟,沈知夏在小区里绕了两圈,都没见着沈烬野的影子,直到听见单元楼拐角传来女生的笑声,他才下意识地走了过去。
刚拐过弯,就看见沈烬野靠在一辆白色电动车旁,指尖转着车钥匙,阳光落在他额前的碎发上,连平时带点冷意的眉眼,此刻都透着几分柔和。他面前站着个穿浅蓝色连衣裙的女生,手里拎着帆布包,正仰头跟他说话,手指轻轻碰了碰他的手腕。沈烬野没有躲开,反而微微俯身,凑近女生说了句什么,逗得女生笑出了梨涡。
那画面像根细针,猝不及防扎进沈知夏的眼睛里。他想起五年前,妈妈带着他嫁进沈家的那天,十岁的沈烬野躲在卧室门后,只露出一双警惕的眼睛,是他递过去一颗奶糖,小声说“以后我就是你哥,咱们一起玩”。这五年里,他们挤在一张书桌上写作业,分享同一碗冰粉,每天放学都并肩走回家,沈烬野的身边,从来只有他一个“亲近的人”,连跟同学打闹,都很少有这样放松的模样。
“沈烬野。”沈知夏走过去,声音比自己预想中要哑,连握着书包带的手都在发紧,“你怎么不跟我说一声就下来了?我等了你半小时。”
沈烬野闻声回头,脸上的柔和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熟悉的疏离。他上下打量了沈知夏一眼,目光落在他攥得发白的指尖上,嗤笑一声:“我跟同学出去,用得着跟你报备?沈知夏,你是不是管得太宽了?”
那女生也转过身,看到沈知夏,脸上露出礼貌的笑,轻声问:“烬野,这是?”
“我哥。”沈烬野的语气平淡得像在说一个陌生人,甚至没给沈知夏介绍她的意思。
沈知夏的喉结动了动,还是忍不住问:“她是谁?你以前放学都跟我一起走,今天怎么……”
“朋友啊,怎么?我连交个朋友的权利都没有了?”沈烬野往前走了一步,因为常年打篮球比沈知夏高出小半头的身高,让他此刻的姿态带着压迫感,“还是说,你觉得我该像条跟屁虫一样,天天跟在你屁股后面,才算符合你‘哥哥’的身份?”
“我不是这个意思。”沈知夏的心跳得飞快,他看着沈烬野眼底的陌生,心里像被什么东西揪着疼,“我只是担心你,不知道你跟谁出去,也没收到你的消息……”
“担心我?”沈烬野打断他,嘴角勾起一抹冷笑,“你是担心我,还是担心没人陪你走那条破路?沈知夏,别装了,你心里清楚,要不是阿姨带着你嫁过来,咱们俩根本不会有关系。你不会真以为,我喊你两声‘哥’,就真把你当亲哥了吧?”
这话像一把钝刀,慢慢割过沈知夏的心脏,疼得他几乎喘不过气。他张了张嘴,想反驳,想说“我从来没这么想”,想说“我是真的担心你”,可话到嘴边,却变成了断断续续的:“我没有……我只是……”
“只是什么?”沈烬野步步紧逼,眼神里的寒意越来越重,“只是习惯了管着我?习惯了我对你言听计从?你看看你现在的样子,跟个质问别人的醋精似的,不觉得可笑吗?”
那女生似乎想打圆场,轻轻拉了拉沈烬野的胳膊:“烬野,别这么跟你哥说话,他也是好意……”
“好意?”沈烬野甩开她的手,语气更冷,“他那是把我当成他的附属品了!觉得我必须围着他转,连跟别人多说一句话都要经过他同意。”
单元楼的蝉鸣突然变得尖锐起来,阳光晒在身上,却让沈知夏觉得浑身发冷。他看着眼前这个熟悉又陌生的弟弟,突然发现,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沈烬野变了——他不再是那个会躲在他身后,怯生生喊他“哥”的小男孩,他有了自己的朋友,有了不告诉他的秘密,甚至用最伤人的话,把他推得远远的。
“我没有……”沈知夏的声音越来越小,眼眶开始发热,他别开眼,不敢再看沈烬野的眼神,“我只是想跟你一起回家,就像平时一样……”
“平时是平时,现在是现在。”沈烬野别过脸,语气里满是不耐烦,“我今天要跟晓雨去书店,不跟你一起走了。你自己回去吧,别在这杵着,看着烦。”
说完,他跨上电动车,让那个叫晓雨的女生坐在后座,自己则拧动车把,全程没有再看沈知夏一眼。电动车发动的声音响起,很快消失在路口,只留下一阵风,裹着女生的笑声,飘在沈知夏耳边。
沈知夏站在原地,看着空荡荡的拐角,阳光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显得格外孤单。他想起昨天晚上,沈烬野还凑过来跟他抢一块西瓜,说“哥,这块更甜”;想起冬天的时候,沈烬野会把冰凉的手塞进他的口袋里,跟他分享同一副耳机;想起刚住在一起时,沈烬野半夜害怕,偷偷跑到他房间,说“哥,我能跟你一起睡吗”。
那些画面像电影片段一样在脑海里闪过,和眼前沈烬野冷漠的眼神、嘲讽的语气重叠在一起,让他心里的疼越来越清晰。他慢慢蹲下身,把脸埋在膝盖里,肩膀控制不住地发抖。原来五年的朝夕相处,在沈烬野心里,不过是一场因父母再婚而被迫的陪伴,他以为的“兄弟情”,从来都只是他一厢情愿的错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