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去

（二十九）

盛宴终有散场时。

及笄礼的喧嚣与热闹渐渐平息，那份萦绕心头的温暖与不舍却愈发清晰。你知道，离别的时刻终究还是到了。

你深吸一口气，走到父母面前。

晓将军依旧挺拔如松，但看着你的眼神却充满了难以掩饰的疼惜与担忧；

晓夫人早已眼眶通红，强忍着才没让泪水落下。

你郑重地跪下，向他们磕了三个头，声音微哽却清晰：“爹爹，娘亲，女儿不孝，今日便要远行。此去仙门，不知何年何月才能归来侍奉双亲膝下，万望爹爹娘亲务必保重身体，勿以女儿为念。”

晓将军将你扶起，大手用力地拍了拍你的肩膀，千言万语只化作一句沉沉的嘱咐：“好孩子，起来。去了那边，一切小心……受了委屈，就捎信回来，爹娘永远是你的后盾。”

晓夫人则一把将你搂入怀中，眼泪终究还是没忍住，滚落下来，滴在你的发间：“语语，我的语语……一定要好好的……娘等你回来……”

你又向外祖父尹丞相和外祖母尹夫人告别，两位老人亦是满心不舍，谆谆叮嘱，塞给你许多防身的宝物和银钱。

随后，你走向皇帝林溯、焉皇后和太后，向他们行大礼告别。帝后和太后对你多有疼爱，此刻也是感慨万千，除了赏赐，更多的是殷切的期望和祝福。

最后，是林疏鹤、任维安、林佳苒等一众皇子公主和好友。

林疏鹤眼睛红得像兔子，死死拉着你的袖子，一遍遍地说：“语语，你一定要等我！我很快就会去苍云派找你！谁敢欺负你，我……我让我父皇发兵灭了他！”

任维安也抱着你不肯松手，声音闷闷的：“语语，我会想你的……你也要想我……”

林佳苒则偷偷塞给你一个小本子，挤眉弄眼地小声说：“最新收集的，路上解闷儿~”

离愁别绪弥漫在心头，但你深知仙途漫漫，此一别，或许真是经年累月。

你将所有的不舍与眷恋深深埋藏，努力扬起一个让众人安心的笑容，再次郑重地向所有关爱你的人行礼拜别。

终于，在墨清恒的示意下，你带着雪珏和漓汐，登上了前往方仑山的马车。

马车缓缓驶出晓府，驶出京城繁华的街道，驶向你未知的修仙之路。

你忍不住掀开车帘，回头望去，直到那熟悉的城门和亲人的身影彻底消失在视线尽头，才怅然若失地放下帘子。

雪珏和漓汐安静地陪在你身边，无声地给予支持。

方仑山位于京郊，距离并不遥远。

此山钟灵毓秀，灵气充沛，是大辰朝境内有名的仙山福地，山上宗门林立。

其中规模最大、实力最强的便是苍云派，此外还有云月派、碧水派、笙渊派、瑞桥派等中小型门派，共同构成了方仑山的修仙格局。

或许是因为近年来招收的弟子数量不如往年，加之各大门派也想展现一下仙家气度，今年方仑山并未像往年那样要求新弟子必须步行上山以示心诚，允许乘坐马车或使用其他代步工具直达山门。

马车行驶在通往方仑山的官道上，越是接近，空气中灵气的浓度便越是明显，让人心旷神怡。

然而，这份宁静很快被路边的一幕打破。

你的目光无意间扫过窗外，一个穿着粗布麻衣、风尘仆仆却难掩其挺拔身姿和……那张让你刻骨铭心的脸的少年，正站在路边，似乎试图拦下过往的、看起来家境不错的马车。

鹤别青山！

即使隔着一世，你也能瞬间认出他！那个在你三世噩梦中，都是造成你悲惨结局直接推手的男人！

你几乎是咬着牙，从齿缝里挤出这个名字，握着车窗框的手指下意识地收紧，指甲几乎要嵌进木纹里。

就是他！上辈子，他也是拜入了墨清恒门下，成了你的“师兄”！

他一面因宗门大比的落败对你怀恨在心，一面却又在扭曲的恨意中，对苏柠潼生出了畸形的、占有的“爱意”！最终将苏柠潼逼上了绝路！

你看他就是欠揍！骨子里就烂透了！

“小姐？”雪珏察觉到你瞬间冰冷的气息和锐利的眼神，担忧地小声唤道。

你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翻涌的杀意和厌恶，冷冷地开口：“让马车慢下来。”你倒要看看，这辈子提前相遇，没有苏柠潼在场，他又在演哪一出。

“是。”车夫依言放缓了车速。

只见那鹤别青山，似乎是想凭借自己那副还算不错的皮囊和刻意装出来的、带着几分倔强与落魄的气质，吸引某位富贵人家的小姐心生怜悯，载他一程。他拦下的那辆马车装饰华丽，显然非富即贵。

然而，那辆马车的车窗纹丝未动，车夫甚至不耐烦地挥了挥鞭子，示意他赶紧让开，丝毫没有停下的意思。

鹤别青山碰了一鼻子灰，脸上那点故作镇定的表情瞬间垮了下来，取而代之的是被羞辱的愤怒和不甘。

他望着绝尘而去的马车，握紧了拳头，像是为了挽回最后一点尊严，对着空气愤愤地低吼出声：“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莫欺少年穷！”

你的马车恰好缓慢经过他身边，这句“经典”的台词一字不落地传入你耳中。

你坐在车内，冷漠地看着他这副无能狂怒的样子，嘴角勾起一抹极其讽刺的弧度，低声嗤笑：“还莫欺少年穷？我看他是莫名其妙，又穷又横！”

真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无论重来多少次，这种自我中心、觉得全世界都该围着他转的德行都不会变！

马车继续前行，很快便抵达了方仑山脚下苍云派气派恢弘的山门广场。

广场上已然聚集了不少前来参加入门考核或报到的少年少女，人声鼎沸，热闹非凡。

你一眼就看到了站在一处显眼位置、正与几位看起来是门派执事模样的人交代着什么的墨清恒。他那一身白衣和清冷气质，在人群中如同鹤立鸡群。

你刚想下车朝他走去，却见墨清恒似乎感应到你的目光，抬眼望来，随即微不可查地轻轻摇了摇头，眼神示意你稍等。

你顺着他略显无奈的目光看去，差点没笑出声——只见那个刚才还在山下喊“莫欺少年穷”的鹤别青山，此刻竟然缠上了墨清恒！

他正一脸“倔强又诚恳”地向墨清恒说着什么，大概是想毛遂自荐或者求一个机会，那副姿态，与方才判若两人。

墨清恒显然并不想搭理他，神色淡漠，偶尔回一两句，似乎是在打发他走。但鹤别青山却像是牛皮糖一样黏着不放。

你赶紧憋住笑，缩回马车里，这种看好戏的机会可不能错过。正巧这时，你看到林疏鹤也到了，正东张西望地找你。

你立刻朝他招手，把他拽了过来，指着墨清恒和鹤别青山的方向，示意他一起看戏。

林疏鹤先是愣了一下，随即看到那场景，也忍不住乐了。虽然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但语语开心看戏，那他陪着就好。

他十分配合地和你一起躲在马车窗边，津津有味地看着他们那位平日里高高在上、清冷孤傲的仙君，是如何被一个凡间少年缠得隐隐有些头疼的。

墨清恒似乎终于用某种理由或许是“按规矩需参加考核”打发了鹤别青山。

鹤别青山虽然有些不甘，但还是行了个礼，转身挤入了人群。

墨清恒松了口气，下意识地再次朝你的马车方向望来。

这一看，正好对上两双亮晶晶的、写满了“看热闹不嫌事大”的眼睛。

你的脸上甚至还带着没来得及收起的、幸灾乐祸的笑容，那架势，仿佛下一秒就要掏出小板凳和瓜子来了。

墨清恒：“……”

他清冷的脸上似乎闪过一丝极其细微的无奈，仿佛在说：你们两个小没良心的。

你赶紧收敛笑容，拉着林疏鹤跳下马车，装作刚刚到达、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乖巧地朝着墨清恒走去。

“师尊！”你甜甜地唤道，仿佛刚才那个偷着乐的人不是你。

林疏鹤也赶紧拱手行礼：“仙君。”

墨清恒目光在你脸上停留了一瞬，那眼神仿佛能看穿一切，让你莫名有点心虚。

但他最终什么也没说，只是淡淡颔首：“嗯，随我来吧。”

仙门的新生活，就在这样一场小小的闹剧中，拉开了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