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淮暮起身,坐到对面的椅上、指尖漫不经心地绕着发梢,笑意里却像淬了血,疯癫的笑声刺耳
钟淮暮(允王)难道不该如此?我向来没什么多余情绪、分得清曲直,宴上……他们都在议论玦王。只有我在想,为何偏偏我们活得这般惹人嫌?
钟淮暮(允王)我……因为有人在乎,便成不了玦王。就知道你不盼着我快乐、过得好!不过是利用罢了。从前我不肯信,才觉前世就是一场彻头彻尾的笑话!
太后气得浑身发颤,指着他怒斥
太后越发不成体统……你就没想过?这辈子只甘心做个王爷!你是哀家的儿子,怎能屈居皇后之位?你怎么越发没出息了!
钟淮暮猛地抬眼,目光凌厉如刀
钟淮暮(允王)皇帝哥哥是正统……弑君夺位多没意思啊!所以要做哥哥的皇后。为何总要执迷不悟?你已是太后,还想怎样?范诺!你……这辈子你都成不了我娘。别妄图改变或染指不属于你的东西,否则我绝不饶你!
太后被这声“范诺”惊得后退一步,满眼不敢置信地瞪着他
太后钟淮暮!……你竟这般愚不可及?为了他,你当真要杀哀家?
钟淮暮毫不犹豫应道
钟淮暮(允王)是!你不过是嫡母,又非我亲娘。奈何我亲娘是宫女出身,自然人人都看不起。所以更向往伸出援手的皇帝哥哥。我不介意替哥哥背负骂名……事到如今,还望太后履行诺言,为我们举办婚礼
太后踉跄着扶住桌沿,喃喃自语
太后怎么就不受掌控了呢?哀家到底错在哪里?明明一切都如此不公,为何他们母子偏就命大……
钟淮暮走出宫殿,背对着月亮而立,声音低沉却清晰
钟淮暮(允王)前世,你十一岁生病,大家都弃你不顾,我拼了命闯出去,为你请来江太医、时诩,还有太傅
钟淮暮(允王)十六岁那年落水,我想下去捞你,却体力不支昏了过去,幸好我们都被救上了岸
钟淮暮(允王)这一世……选我做皇后,就当是报答吧!纵使将来要经历分离,我也要与你共赴白头
洛白姑姑亲自熬了几个时辰的药端过,太后神情焦灼,轻手轻脚地喂太后喝药,眼底情绪复杂难辨
时光飞逝,转眼到了婚礼当天……鼓声齐鸣、唢呐声扬,红装马车从景上宫一直排到冷宫,井然有序。道路两旁铺着数不清的花瓣,满城的树上都系着无数红绸带,两侧尽是维持秩序的守卫,涌动的人群中不乏皇亲国戚
半袖殿外,钟闻桉立于高高的台阶上,面容冷峻,腰杆挺得笔直,身着普蓝色礼袍,气质冷冽如冰,仿佛拒人于千里之外
钟淮暮身着普蓝云纹婚服,乌发尽数盘起,头顶金冠熠熠生辉,双手捧着金丝凤冠,金累丝步摇随动作摇曳生姿。他从八位宫人抬着的幔帐花轿中走下,一步步踏上台阶,长长的裙摆在身后铺开,宛如一朵绽放的蓝莲。走到钟闻桉身旁,他转身与他一同面对众人
台下众人齐齐跪地,山呼
众人恭贺帝后千秋万岁!
特殊手握圣旨上前一步,高声唱喏
特殊上至宗祠、下继后世……一拜天地!再拜……高堂!夫妻对拜!共饮合卺酒……全朝贺拜!礼成
桑王看着母妃笑得合不拢嘴的模样,摇了摇头转身离去
半袖殿内,红烛高燃,满室映得一片绯红
钟闻桉猛地翻身而起,身上繁复的朝服尚未换下,腰间玉带碰撞发出清脆声响。他左手捞过一旁长剑,手腕翻转长剑出鞘,一道寒光直逼钟淮暮面门
钟淮暮旋身避开,足尖榻上借力、右手精准抄起墙根立着的长弓,弓剑相击,脆响在殿内回荡,与烛火摇曳的噼啪声交织成
特殊作为司仪站在一旁,仿佛习以为常,垂头念念有词
特殊红枣、花生、桂圆、子规鸟……寓意早生贵子?!……时候不早了!帝后早些安置
说罢,将圣旨一抛,静静看着两人打斗
钟闻桉眉眼如上好玉雕、嘴角微微上扬,手腕猛地发力,正撞向钟淮暮持剑的手腕
钟淮暮吃痛,长剑险些脱手,忙旋身错步
嘭!
一声沉闷响声,听得人牙酸痛
钟淮暮喉头涌上腥甜,强自咽了下去
钟闻桉终是心软,缓缓松手、长剑随手掷出,撞在柱上发出“嗡”的余响。后退几步,质问道
钟闻桉(皇帝)明知是局,为何一装到底!当真觉得吾是傻子?……还是,当真想好今晚弑君!
钟淮暮望着钟闻桉紧绷的侧脸,忍了许久的笑声从唇边溢出
钟淮暮(允王)我承认……确实没能为陛下做些什么!
低头笑着抹去唇角血迹,又道
钟淮暮(允王)可臣只要站在陛下这边,局面定会不同以往。今晚陛下是想比剑罢了!何谈弑君?”
钟闻桉像是听到天大的笑话,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钟闻桉(皇帝)你摸过将死之人渐渐停止的心脏吗?!”
钟淮暮抿了抿发白的嘴唇,抬头毫无预兆地撞进钟闻桉深不见底的双眸
钟淮暮(允王)陛下,臣都出面平衡您二位了,要不要给些好处呢?
钟闻桉猛地别开脸,语气却弱了几分
钟闻桉(皇帝)呵~好处?就知道你不会放弃,要索要更大的权力
钟淮暮脸上忽然极深的魅惑,摇了摇头
钟淮暮(允王)臣一向如此,只是陛下从未了解……罢了!陛下早些休息,良辰一刻,莫要虚度
两人一时无话,都呆呆望着那张象征新婚的床榻,空气仿佛凝固,只剩下烛火跳动的声音
钟闻桉率先打破沉默,清了清嗓子,眼神有些闪躲
钟闻桉(皇帝)你睡吧!还有些政务要处理,吾先去书房了
话音未落,早就转身走向殿门。
钟闻桉一边怒气冲冲地往外走,一边伸手扯下头上束发金冠。金冠落地,乌发垂落肩头,几缕发丝沾在脸颊
特殊麻利地铺好床铺,又细心放下绣着缠枝莲纹的窗帘。看向殿内的钟淮暮,犹豫片刻,恭恭敬敬行了个礼,快步跑出殿门,紧紧跟在钟闻桉身后
殿内只剩钟淮暮一人,望着紧闭的殿门,他深吸一口气,抬脚将地上长剑踢得更远。转身一跃,骑坐在靠窗的紫檀木床头上,眼底的忧愁难以掩饰
目光扫过房间一角,放着三个樟木箱,是太后亲自备下的。看到箱子,心中委屈瞬间翻涌,声音哽咽地低声自语
钟淮暮(允王)这一世,你就好好活着!……陛下真是不解风情。前世的选择,既是你让我做出,这一世,你或许会爱上我的,对吗?
抬手按了按心口,还残留着方才被拳头击中的钝痛
钟淮暮(允王)我不想再望着你毫无生机的面庞、握着你冰冷的手……等我去见你!
声音越来越低,带着近乎虔诚的执念
钟淮暮(允王)冥府远远望着你站在黑无常身后挥舞棍棒,我也觉得,这么做付出的代价都是值得的!
夜渐渐深了
钟淮暮躺在空旷的大床上,翻来覆去。窗外月亮格外明亮,银辉透过窗棂洒进屋内,落在冰冷的地上
他坐起身,轻轻呼吸几口,心脏“怦怦”跳动的声音在寂静夜里格外清晰。拢了拢身上薄被,起身走到桌前坐下,望着窗外庭院里影影绰绰的花枝,端起桌上早已凉透的茶水,轻轻饮了几口
片刻后,他走到三个樟木箱前,双手握剑对准锁孔,用力一撬。“咔哒”一声,锁开了。钟淮暮用剑柄一件件挑出里面的东西,铺洒在地上
第一个樟木箱几乎是空的,散落着三张纸——一张城南当铺的房契,一张西街药铺的地契,还有城郊一处私宅的所有权状
第二个樟木箱堆满金银玉器,大多缺了角,或是布满划痕。部分明显有人长期佩戴,更是破烂溜丢
第三个樟木箱里的东西倒是崭新:一身天青色公服,绣着精致流云纹、针脚细密;一身酒红色朝服,镶着金边、缀着玉石,一看便知是皇后朝服;除此之外,还有三件披风,一件玄色绣暗龙纹、一件月白色绣仙鹤,另一件玄色
钟淮暮看着这些东西,嘴角扯出苦涩的笑
钟淮暮(允王)这些东西做陪嫁,至少面子上过得去
指尖拂过酒红色朝服上的玉石,眼神忽然变得恍惚
钟淮暮(允王)真是万幸……哥哥,这次重生的机会,我绝不放手,生生世世,我们都要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