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糯十七岁生日那天，沈倦推掉了所有事，亲自下厨做了碗长寿面。
少年坐在餐桌旁，看着碗里卧着的荷包蛋，眼睛亮晶晶的。这几年沈倦越来越忙，能这样安安稳稳待在家里的时间少得可怜，更别说亲自做饭了。
“先生，你什么时候学的这个？”林糯用筷子戳着荷包蛋，声音里带着笑意。
沈倦靠在厨房门框上，解下沾着面粉的围裙：“前几天看李嫂做，学了两手。”他看着林糯的侧脸，少年的轮廓长开了些，褪去了稚气，却依旧带着点软糯，尤其是笑起来时，嘴角会陷出两个浅浅的梨涡。
“好吃。”林糯吸溜着面条，含糊不清地说，“比李嫂做的还好吃。”
沈倦低笑一声，没说话。他知道这孩子是哄他开心，自己那点厨艺，跟李嫂比起来差远了。
吃完饭，林糯从房间里拿出个画框，小心翼翼地递过来：“先生，给你的。”
画框里是幅油画，画的是雨夜的巷子，垃圾桶旁缩着个小小的身影，不远处站着个撑伞的男人，背影挺拔。笔触细腻，连雨丝的纹路都看得清。
“这是……”沈倦的手指顿了顿。
“初见的时候。”林糯的耳朵有点红，“我画了很久。”他想了想，又补充道，“我记得先生那天穿了件黑色衬衫，雨水打湿了领口。”
沈倦看着画里的场景，喉结动了动。他以为这孩子早忘了那天的狼狈，没想到他记得这么清楚。
“喜欢吗？”林糯仰着脸看他，眼睛里带着期待。
“喜欢。”沈倦把画框抱在怀里，指尖划过画中男人的背影，“挂我书房里。”
林糯笑得更开心了，像只得到糖果的小兽，凑过来想帮他整理衬衫领口。手指刚碰到布料，就被沈倦抓住了手腕。
少年的手腕已经长开了些，却依旧细瘦，在他掌心显得格外脆弱。沈倦的指尖有些发烫，下意识地松了劲。
“先生？”林糯疑惑地抬头。
“没什么。”沈倦别开视线，松开他的手，“我去趟书房。”
他转身走得有些急，像是在逃避什么。林糯站在原地，看着他的背影，手指微微蜷缩。这几年沈倦总是这样，偶尔会流露出些不一样的情绪，却又很快藏起来，像隔着层薄雾，看不真切。
下午的时候，林糯接到同学电话，说要过来给他送生日礼物。他跟沈倦说了声，就跑到门口等着了。
来的是个男生，穿着干净的白T恤，手里捧着个蛋糕盒，看到林糯就笑：“生日快乐啊，林糯。”
“谢谢。”林糯接过蛋糕，侧身让他进来，“快进来坐。”
男生刚走进客厅，就看到了坐在沙发上的沈倦。男人穿着黑色衬衫，袖口挽到小臂，露出线条清晰的手腕，指间夹着支烟，眼神冷得像冰，正一瞬不瞬地盯着他。
男生的脚步顿住了，脸上的笑容僵住了：“这、这位是……”
“我先生。”林糯连忙介绍，没注意到沈倦骤然变冷的眼神，“先生，这是我同学，周明。”
沈倦没说话，只是吐出个烟圈，烟雾模糊了他的表情。
周明被他看得浑身不自在，搓了搓手：“那、那我就不打扰了，蛋糕给你放这儿。”他放下蛋糕就往门口走，像身后有洪水猛兽。
林糯愣了愣，回头看沈倦：“先生，你怎么了？”
沈倦掐灭烟头，声音冷得像淬了冰：“谁让你把外人往家里带的？”
林糯的脸色白了白：“他是我同学，来给我送生日礼物的……”
“同学？”沈倦冷笑一声，站起身走到他面前，高大的身影投下片阴影，将少年完全笼罩住，“我没告诉过你，不该跟不三不四的人来往吗？”
“他不是不三不四的人！”林糯的声音提高了些，脸颊泛红，“他是我们班班长，学习很好的……”
“学习好？”沈倦打断他，眼神像刀子一样刮过他的脸，“学习好就该往这种地方跑？林糯，你忘了自己住的是什么地方？忘了我跟你说过什么？”
他的声音很大，带着前所未有的怒火，震得林糯耳朵嗡嗡作响。少年被他吼得后退了一步，眼睛里瞬间蒙上了层水雾：“我只是让他送个蛋糕，没别的……”
“没别的？”沈倦逼近一步，捏住他的下巴，强迫他抬头，“你知道他看到了什么？知道他出去会说什么？这地方是你能随便带外人来的吗？”
下巴被捏得生疼，林糯的眼泪掉了下来，混合着委屈和害怕：“我没想那么多……先生，你松开我……”
“没想那么多？”沈倦的手劲更大了，眼神里的怒火几乎要溢出来，“我看你是被惯坏了！忘了自己是谁了！林糯，你给我记清楚，你住的是我的房子，吃的是我的饭，就该守我的规矩！”
他的话像针一样扎进林糯的心里，疼得他喘不过气。他知道沈倦是为了他好，知道这地方不安全，可他没想到沈倦会发这么大的火，会用这样伤人的话来说他。
“我不是故意的……”林糯的声音哽咽着，眼泪掉得更凶了，“我以后再也不会了……先生，你别生气了……”
沈倦看着他哭得通红的眼睛，心里的怒火忽然像被泼了盆冷水，瞬间熄灭了。他这是在干什么？不过是个同学送蛋糕，他至于发这么大的火吗？
可刚才看到那个男生对林糯笑的时候，看到他们站在一起说话的时候，他心里那股莫名的烦躁和怒火就控制不住地往上涌，像有什么东西要破土而出，让他只想把这孩子死死抓在手里，不让任何人觊觎。
他猛地松开手，林糯的下巴上留下道红痕，触目惊心。
“滚回房间去。”沈倦的声音依旧冰冷，却带着点不易察觉的颤抖。
林糯没动，只是站在原地哭，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他不明白沈倦为什么突然发这么大的火，不明白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
“我让你滚回去！”沈倦又吼了一声，转身走到窗边，背对着他。
林糯被他吼得浑身一颤，终于忍不住，捂着嘴跑回了房间。门“砰”地一声关上，隔绝了两个世界。
客厅里只剩下沈倦一个人，空气里弥漫着尴尬的寂静，还有未散的烟草味。他看着窗外，手指紧紧攥着，指节泛白。
刚才林糯哭着看他的眼神，像根针，狠狠扎在他心上。那里面有委屈，有害怕，还有点……失望。
他知道自己刚才太过分了，知道自己把心里那点见不得人的情绪，发泄在了这孩子身上。可他控制不住，一想到这孩子会接触外面的人，会离开他，会忘了他，他就觉得恐慌。
这孩子是他捡回来的，是他一手养大的，只能是他的。
这个念头在脑海里盘旋，带着点疯狂的占有欲。
沈倦烦躁地抓了抓头发，转身往书房走。路过客厅时，看到那个放在桌上的蛋糕盒，他眼神一冷，抬脚就想踹翻，却在最后一刻收了力。
那是林糯的生日礼物。
他最终只是冷哼一声，转身进了书房，重重地关上了门。
林糯把自己关在房间里，趴在床上哭了很久。下巴上的疼早就过去了，心里的疼却越来越清晰。
沈倦从来没对他发过这么大的火，从来没说过那么伤人的话。他知道自己不该带同学回家，可沈倦的反应，实在太可怕了。
那种眼神，那种语气，像在看一个不懂事的物件，而不是一个人。
他想起刚才沈倦捏着他下巴的样子，想起他说“你住的是我的房子，吃的是我的饭”，眼泪就掉得更凶了。原来在沈倦心里，他始终是个依附者，是个需要守规矩的宠物。
他以为这几年的相处，他们之间早就超越了最初的关系，可现在看来，不过是他自作多情。
不知哭了多久，林糯渐渐累了，迷迷糊糊地睡着了。梦里又回到了那个雨夜，他缩在垃圾桶旁，看着沈倦撑着伞站在不远处，眼神冷漠，像在看一只无关紧要的流浪狗。
他惊醒时，窗外已经黑透了。房间里没开灯，一片漆黑，像他此刻的心情。
肚子饿得咕咕叫，他才想起自己下午还没吃饭。犹豫了很久，他还是悄悄打开房门，想下楼找点吃的。
客厅里没开灯，只有书房的窗户透出点微弱的光。林糯放轻脚步走到厨房，刚打开冰箱，就听到书房的门开了。
他吓得缩回手，躲在冰箱门后，心脏砰砰直跳。
沈倦的脚步声在客厅里响起，很慢，带着点疲惫。过了一会儿，脚步声停在了他的房门口，似乎犹豫了很久，最终还是没敲门，转身回了书房。
林糯靠在冰箱上，抬手摸了摸下巴，那里还有点隐隐的疼。他知道沈倦可能后悔了，可能想跟他道歉，可他现在不想见他。
心里像破了个洞，冷风呼呼地往里灌。
他从冰箱里拿出瓶牛奶，没加热就喝了下去，冰冷的液体滑过喉咙，却浇不灭心里的委屈。
回到房间时，他看到门缝里塞进来张纸条。捡起来一看，是沈倦的字迹，龙飞凤舞，却带着点不易察觉的生硬：
“蛋糕在冰箱里，记得吃。”
林糯捏着纸条，手指微微颤抖。他走到窗边，看着书房透出的那点光，看了很久很久，最终还是把纸条揉成一团，扔进了垃圾桶。
有些裂痕，一旦出现，就再也回不到最初的样子了。
他不知道自己和沈倦之间，是不是也出现了这样一道裂痕。
夜越来越深，房间里依旧一片漆黑。林糯躺在床上，睁着眼睛看着天花板，眼泪无声地滑落，浸湿了枕巾。
他想家，想那个只有他和沈倦的家，想那个会揉他头发、会对他笑的沈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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